祁北收住了口，如此细节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位和蔼老人提出的要求算得上极其高了，的确，这样说来，他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没有磕碰。

太史老爷摇头，道：“年轻人，我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有信心是好事。可你不能保证丝毫无损，风临城的镇国鼎，你别飞了。万一有损坏，不是你赔得起的。找个重量大小都差不多的也可以飞。”

给祁北讲鼎即权力这些大道理，他听不懂，也不屑于听，可说起技术细节，譬如一旦摔坏无法修复，百戏团也无力赔偿的后果，祁北还是认可的，无奈中只好退而求其次：“有其他的鼎吗？”

太史老爷沉思片刻，道：“虽说配鼎有好几口，但浇筑工艺都差不多，很珍贵的，如果不能保证分毫无损，就不能飞。”此言出口，断了祁北念想，甚合二老爷心意。

话锋一转，太史老爷对祁北并没有什么敌意：“话说回来，锻造的配鼎风临城倒是有不少，那些东西也就几十年的历史，可以说贵重，又算不上十分贵重。”此言一出，祁北乐开了花。

“配鼎也不行！”二老爷毫不手软，断掉祁北所有退路。

太史老爷问：“说说为什么不行？”

二老爷早已经受够了这场闹剧，早在心里誓要把飞鼎这出戏剔除出去，太史老爷许他个争得上风的机会，他立刻雄韬伟略地跟百戏团争辩起来，只听他道。

“就算飞的不是镇国鼎，也是镇国鼎的陪护青铜鼎，虽然是后人铸造的，工艺也没有失传，然而这件事完全不是技术的问题。供奉鼎时间久了，配鼎也就延伸了风临城的命脉，与镇国鼎一同守护极源之地的东南方国泰民安。所以不管耍的是镇国鼎，还是配鼎，性质都一样，触碰不得。”

他继续向太史老爷道：“所以这完全不是草莽施展蛮力的时候。您试想，一个戏子把陪护鼎举了起来，那会有什么影响？陪护鼎动，镇国鼎就不稳，镇国鼎不稳，风临城的根基就动摇。恐怕效忠风临城的五大家族恐怕会首先发难，严重了还会率兵进攻。现在时局微妙，平衡一打就破。”

祁北听不懂，十分头晕：“怎么个‘局势’？”

二老爷当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去分析，不然就是驳了兄长面子，所以只是十分委婉地表示：“近日以来，传闻甚嚣尘上，此时上演飞鼎大戏，不是暗示世人风临城有可能易主，而且可能落到戏子、异人这种不入流的人群手中？风临城百年基业难道毁于一旦？这些都是忽视不得的呀。”

最后一再强调，一顶帽子死死扣在百戏团头上：“不要管戏子如何辩解，古往今来，争夺权位首先瞄准的都是镇国鼎。君安皇族、西泽皇子和风临五大家族想尽办法都触碰不到的鼎，被一个戏子举了起来，这叫天下人怎么去想？并恳请太史老爷三思。”

太史老爷听完，叹道：“飞鼎这出戏我从来没有见过，听上去也十分有意思，想看一看如何飞起来罢，况且不用镇国鼎，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可你这样一说，我先前的确考虑不周，如此一来，飞配鼎也不妥。年轻人，这样解释，你还满意？”

祁北早被二老爷气势汹汹的宏伟口才辩驳了个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儿来，他的脑子根本跟不上二老爷思维的速度。

见全场无一人出来辩论，太史二老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兄长仁慈，当然不会从飞鼎这一出戏中看出小人之心，可做臣子的不能不思虑周全呐。”

太史老爷同意：“飞鼎戏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既然这样，为保险起见，镇国鼎和配鼎都别飞了。”

本来还指望得到认可，谁知道转眼间定论已下，呕心沥血创作的节目间被砍掉，任谁都不甘心。祁北无奈口笨舌拙，摆不出来令人信服的理由。

此时站出了祁北绝对想不到的人，居然是为了自家二姐专跟他做对的挚儿，只听秦家公子道：“不管是镇国鼎，还是陪护鼎，飞起来都有损风临城主的尊严的权威，这的确是百戏团思虑不周。可此戏新颖，必定十分精彩，太史府请来百戏团助兴，上演的竟是些街头卖艺人的变脸和吐火，岂不是没有了乐趣？”

“那秦公子有何想法？”二老爷虎视眈眈，因他是君安城御官大人的小舅子，不敢随便发作。

挚儿笑道：“我对风临城的任何一口鼎都没有兴趣，只是想看看这场戏究竟要怎么演。听百戏团说，之前飞过巨石，可见总能找到替代物。风临城乃是极源之地九大王国之一的都城，偌大一座城池，难不成只有动不得的鼎？”

此言一出，太史老爷喜上眉梢，赞叹终于有了两全之计：“秦公子果然聪明。飞鼎这出戏还是要演的，不使用太庙里的镇国鼎或者配鼎，甚至宗室之族的鼎就不会有问题。风临城当然有替代物。来人呐，把观草堂里的两口香炉搬过来。我记得自从换了新供炉，那两口香炉便用来种些花草，擦拭干净了倒也不丑，而且重量略低于陪护鼎，飞起来危险也能小一些。”

二老爷见太史老爷做出退让，镇国鼎和陪护鼎全都安全无虞，两个废香炉摔了也不打紧，便同意了：“如此再好不过。况且明日来看戏的还有御官和百灵夫人两位贵客，动任何一口鼎都是不好的，换成香炉来飞，臣弟放心许多。”

此话一出，大师兄和二师兄庆幸有了个圆满大结局。只有祁北听了，心里酸酸。

太史老爷道：“如此一来，事情解决了，大家还都站着做什么？赶紧回去休息吧。”二老爷与公子尨等人连声答应，各自散去了。百戏团继续忙活搭台，二老爷手下方才一顿强拆，拖慢了搭台的进度不少，估计戏团人得彻夜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