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1 / 2)
作品:《穿成和尚的杂耍猴子》在生命垂危之际,红宁脑子里闪过的却不是周意,也不是前世的他。而是君屠、寂止和那小猴,甚至还有张捕快,雾松山上那两只小妖……
原来,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值得爱的,可爱的人。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真的不值当啊!
眼泪滑至鬓边,一道劲气自她身上爆发出,瞬间将周意弹飞。他砸在墙上,又落下地,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了身体。
红宁起身缓步行至他身边,她的颈项被掐得红紫,周意是真的想杀她。她居高临下看着他:“我不满意,我真的很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后悔。”
她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你想起来了,那你应该还记得,我们一起发过誓,说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你曾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我一定要来找你,我们再续前缘。我如约而至,找到你了,你却有了别人。呵,凡人,凡人就是这样。”
周意咬紧下唇,死死盯着她,她微皱了眉头,“你想让我救她,跟我做了交易,这也是你自愿的不是吗?我遵守约定,为了救她,浪费了三百年的修为!三百年你知不知道!三百年,够你活三辈子!你有没有三辈子还未可知呢!”
“是她自己想不开要去死!我救活了她,我本不愿再纠缠,就这样了结算了,索性成全你们。是她自己想不开你也要怪到我头上吗!是她自己要去死的啊!也是你自己答应我的!果子是你自己吃的!我没逼你们!!”
“她不愿意活,你也想让我死?让我给她陪葬对吗?凭什么啊?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是我,我找来了,那又如何呢?我只是遵守当初的承诺!你贵人多忘事,枕边也有了新欢,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我陪了你那么久,又找了你那么久,找了你三十多年!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你们凡人有几个三十年啊?你们凭什么这样践踏我啊!你不配!你真不配!你既然这么伤心,怎么不陪他一起去死呢?”
她双眼熬得赤红,眼泪混合着血祭滑下来,神情狰狞可怖,声嘶力竭,“你去死啊!!”
盛怒之下,她一掌击出,周意闭上双眼,毫不犹豫仰头亮出了脆弱的颈项。那道罡风却只是擦着他的面颊掠过,他身后一声巨响,墙壁被轰出了一个大洞。
“想死?没那么容易,你好好活着,下半生饱受折磨吧。”红宁扔下他站起身,捞起一片裙角擦手,“杀了你,反倒毁我道行,坏我修行。”
她未来一片光明坦途,于这些凡尘琐事上浪费时间,确实不值当。
她泄愤一般一掌轰碎房门,撩裙大步离开,行至大门前,周意突然追出来叫住她,“红宁!”
她驻步,微微侧目,哪怕到了这种时刻,心里竟还隐有期待。
周意容色黯然,声音也低涩,“上一世,是我错了。这一世,也是我错了。下一世,我们别再见了。”
“呵。”红宁冷笑,“你以为还有下一世?你放心,我没那么贱。”
“不管有没有,这话我说了,我记着,你也记着。”他一手负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微微昂起头,“苏玉欠了你的,我也还给你。”
红宁不由得有些想笑,“还嫌恶心我恶心得不够?你们自己作死,还得赖我头上,说得我像来讨债的一样……”
她话音未落,身后周意一刀抹了脖子,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颈间一道豁口鲜血喷涌,连口鼻也不断涌出鲜血。他像溺亡的人,嘴里不断发出噗噗地急促的呼吸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红宁惊愕回头,这一切太出乎意料,她还没来及反应,凡人脆弱的生命只在几息之间便彻底消逝。
她大睁着眼睛,始终还是无法置信,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走到他身边。
天黑沉沉的,院子里没有掌灯,看不清他临死前痛苦挣扎的表情。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那团模糊的人影,心里如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划拉着,不见血,却生疼。
她身体不稳晃荡了两下,掩目叹息,无声哽咽,最终还是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你们凡人,就是不惜命……”
她自言自语,“我自小就生活在山中,山中灵气充裕,有许多受天道启蒙而开了灵智的小妖,我是蜘蛛精,也有很多天敌。小时候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只想活着,想尽办法的活着。也差点死了,好几次死里逃生。但妖怪们都非常惜命,因为生命可贵,来之不易,修行更不易。”
“不像你们人族,生来便是天道的宠儿。你根本不明白,想要活着,只是单纯的活着有多难,而漫漫修途中,又得历经多少艰难困苦?你根本体会不到。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死,为什么那么不惜命。明明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我已经决定离开了呀,她也不会死了呀,为什么就是想不开?”
修行几百年的妖怪,也是见惯了生死,炼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她擦干眼泪,右手燃起一团火焰,“既然如此,那就遂了你们的愿吧,死在一起,也是一种成全。”
那火焰打在门帘上,屋子瞬间被点燃,她毫不犹豫转身出了大门。
有些事,其实真的很难说清楚对错,怪只怪命运弄人吧。她如是想。
她快步跑走,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散在风里。百年过往,也随那把火被焚烧成灰烬。
而此时的临安城外上空,小猴骑着扫把,‘铛’一声撞在结界上,扫把也终于法力耗尽,骤然缩小,她从半空中大叫着摔在地上。
也好在是妖躯,经得摔打,换作凡人早摔成肉泥了。但她皮娇肉嫩的,也是摔得不轻,好半天才爬起来,一张脸血了呼啦的。
她委屈得掉泪,和尚也不要她了,扫把也不争气,现在城也不让进。城门还开着,但怎么进也进不去,整个临安就像隔了一层玻璃罩,里外到处都是黑雾,十步开外不可视物。
她绕着墙根转悠了几个来回,便索性坐在城门口等,希望能碰见个熟人什么的,也好问问临安到底出了什么事?
红宁如行尸走肉一般行走在大街上,她像一具没有感情的贴符傀儡,顺着东门大街一路贴符,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她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什么,感觉颇为熟悉。
定睛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站在城门外冲着她飞快招手,竟是小猴!
红宁快步跑过去,因为城隍关闭了阴阳通道,如今城中无论是妖是人还是鬼都只能出不能进,她自然是进不来的。
小猴摔得不轻,额头上豁了大口子,糊了一脸的血,一条手臂也摔折了。但看见红宁她还是十分高兴,又蹦又跳挥着扫把吸引她视线。
两个人见面,都从对方身上看见了焦急和狼狈。红宁吸了吸鼻子,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抚着红宁的背,“你哭啦!谁欺负你啦!”
红宁再次泪流满面,“我就是高兴,看见你真的很高兴,呜呜……”
她小大人似的安慰她,“哎呀,我不是在呢嘛,和尚呢?他没跟你在一起吗,你们不是取果子去了,你拿到果子了吗?那个人想起你了吗,你们和好了吗,还有和尚去哪了,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处都黑乎乎的,和尚不管吗?”
红宁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小家伙,这么多问题,绕来绕去就是问和尚。”
出了城就没办法再回去了,红宁简单为她处理了一下伤口,抱着她打算绕到雾松山去。总该还是得让她知道,寂止在做的事。
而此刻的雾松山山顶,寂止正在和女祭对峙。萧岩和长螣也赶来了,长螣神色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办。萧岩更害怕,他们刚刚才成了亲,他不想她去送死。
山顶已经被夷为平地,草木俱枯,女祭瞳孔中只余一片漆黑,不见了眼白。她已被那怨气附身,说话的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温柔婉转,而是像男人一般的粗嘎嘶哑。
她手中的法杖则变成了一把漆黑的战斧,战斧由那黑雾凝成,并没有实体,挥舞间带起毁天灭地的磅礴之力。
如今,与其说她是女祭,不如说‘他’是刑天。刑天之魂早已覆灭,现在附身于女祭身上的,不过是怨气。
犯不着跟怨气讲道理,寂止一上山就开始跟他打,长螣和萧岩守在战圈之外,里面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他们根本无法近身。
长螣双手紧握成拳,神情茫然,“我感觉不到大人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萧岩紧紧拥着她,分担她的恐惧,她眼泪掉下来:“我感觉不到大人的气息了,可是里面那个人还在同那和尚打,她已经不是大人了……”
她忽然意识到,女祭可能已经死了,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萧岩紧紧抱住她,“没事的,没事的,也许只是气息暂时被压制,待和尚将那人解决,女祭大人一定会醒过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扫过,萧岩反应极快,带着长螣遁土躲过一劫。原本站立的地方被战圈波及,身侧的枯木被轰成碎渣,土地凭空多了一个冒着黑烟的大坑。
他惊魂未定,一个人影被打飞至面前,是寂止!
寂止口吐鲜血,神情凛然,看也不看这两个人。血虫还在体内,此前一直在节省着使用法力,如今女祭身死,血虫自然也失了效用。但失去的修为无法再弥补,他不是那人的对手。
‘女祭’黑袍飞扬,浑身黑气四溢,那黑气触到人身体,像毒液腐蚀着人的皮肤。寂止胸口被他战斧割裂了一道伤口,那黑气侵蚀他的皮肉,带来锥心般的剧痛。
‘女祭’步步逼近他们,粗嘎的男声一直在重复,“挡我者死,挡我者死……”
就在这个时候,红宁刚好带着小猴上山,寂止似是心有所感,竟会在这种时候走神,将目光投向她!
小猴坐在红宁臂弯上,惊恐的睁大眼睛,用尽全力大叫:“和尚快跑!!”
寂止方寸大乱,仓惶回头时,只见那柄黑色战斧已经朝着他头顶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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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寂止没被那柄战斧劈中,一个黑影不顾一切挡在了他的面前。
一只七尺高的巨大黑色穿山甲,团成一团,每一片甲壳都泛起金属般的光泽,那战斧劈砍在上面,激起细小的火花。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萧岩竟会奋不顾身替寂止挡下这致命一击。
穿山甲的壳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故而每一片甲之间都有部分重叠,因此就显得极为厚实且坚硬。这一击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那黑气也没有穿透甲壳腐蚀到有内部细嫩的身体。
萧岩奋力往前一滚,‘女祭’握着战斧抵挡,也被他推得连连后退。
他与‘女祭’离得很近,声音在壳子里显得有些沉闷,“女祭大人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这个人没有呼吸和心跳,他已经不是原本那个女祭了!”
长螣闻言一屁股跌在地上,萧岩还在大喊,“阿螣放心!我一定替大人报仇!”
寂止翻身跃起,飞快回头望了一眼小猴。他突然得到了启发,一边往前疾跑一边拽下腕间的尘澜珠握在掌心,捏碎!
霎时间,原本被黑雾笼罩的阴霾的天破开了一丝缝隙。此时正是夜间,难得的晴朗的夜,天空繁星点点。
有狂风席卷,吹散雾松山上的黑雾,吹得天上的云层快速流动,那些星星好像离得很近,每一颗都又大又亮。
蓝白两色如雾般的浅淡光芒自寂止掌心扩散开,散在他周围,渐渐将他包裹在内。很快,那些蓝雾逐渐凝聚,如有实质一般贴着他的身体,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光芒散去,一个人影出现在寂止原本站立的地方。
看见那个人影,小猴瞬间失了神。她想起与寂止初见时做过的那个梦。
梦里是漫天璀璨的星河,她乘着一叶小舟在漫漫光海中漂流。远远的,就看见西边银河的尽头,群星连接成片,隐约呈现出虎形。
一块巨大圆形石台悬于半空,一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疾风浩浩,吹动他雪白衣袍,青丝肆意飞扬。他背影孤独寂寥,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归去,将要融于这天地间。
如今,那人便是这般模样。
神君降世,浩然正气扫荡一切污秽,疾风吹散山巅黑雾。感受到这股振奋人心的正神之气,萧岩如有助力,爆呵一声又往前退去,欲将‘女祭’推进他身后那无尽的深渊中去。
‘女祭’嗤笑,身形翻滚,战斧斜扫,与他身上的黑甲相击,发出‘锵’的一声响,将萧岩打出几丈远,咕溜溜就滚了出去。
黑衣白发的寂止自腕间抽出一柄长剑,剑身雪白,刃如秋霜,散发森然寒气。许是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剑身嗡嗡地颤抖起来,寂止提剑便冲了上去。
红宁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真身模样,惊叹之余又不免担忧,将小猴放在地上,“乖乖呆着,不准乱跑,不准添乱!”
她用力点头,握紧了小拳头,“红宁加油!和尚加油!”
红宁揉揉她的脑袋,提步欲走又再次回转叮嘱她:“如果发现不对你就先往山下跑!我跟和尚一定会没事的,你要保护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红宁幻出长鞭就迎了上去。她跃至寂止身侧,寂止微微侧目,不由得蹙眉,“你失了一半修为还敢来!”
红宁无所谓笑笑,“我来帮你,所以你可千万别死了,我可不擅长带孩子。”
萧岩这时候又继续滚了回来,“我抗揍,我吸引他注意。”
寂止和红宁对视一眼,默契点点头,分别从‘女祭’侧翼攻上去。
战况激烈,各种飞剑和法术的光芒在闪耀,还有浓稠的黑雾,一重又一重如海水般从地底漫出来,这些积年累月的怨气不断在助力着‘女祭’。
女祭的身体始终无法承受这具残魂,她的脸像瓷器不停地碎裂,又不断被地底涌出来的黑雾修补,永远都没个尽头。
这必然是一场持久战。
长螣和小猴算是熟识,小猴走到她身边,她很生气,“你们都是坏人!”
长螣始终不相信女祭已经死了,但现在与他们争斗的那个‘女祭’绝对不是她的大人了。她转头看了那小猴一眼,忽地暴起也跟着冲了进去。
但两方一直僵持也分不出个胜负来,小猴在一旁观战,帮不上忙,心若油煎火灼。她这时候开始痛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没办法帮到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添乱。
她好几次想冲进去把那个坏家伙狠狠暴打一顿,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这么多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上去也是送死。她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蹲着,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一颗心都吊着,才知道原来看人打架比自己打架还紧张,只因为是有了牵挂的人。红宁走的时候忘了带走扫把,它这个时候才吭哧吭哧从山下爬上来,看见小猴,用力往前蹦了几蹦,一下子就跳到她面前!
小猴看见它,赶紧把它抱在怀里,还比了个嘘的手势。
状况正是激烈,合几人之力,‘女祭’渐渐显露出败势,缓缓退至深渊旁。萧岩没头没脑的,一个疾滚就想将他推进去,妄图将他摔死。
“不可!”寂止一声惊呼,红宁反应也极快,手中长鞭甩出缠上‘女祭’腰身,不准他下落。
岂料那力道却也带得红宁也跟着往前一冲,险些也跟着跌了进去,还是寂止手快挥剑斩断了她的长鞭。她看着手里光秃秃的鞭柄,强行开玩笑,“你赔我本命法宝。”
寂止送了她一个大白眼,转身奔至洞边往下看。萧岩凑上来,挥手赶走那些浓稠的黑雾,“这下该把他摔死了吧?这下面看起来很深的样子。”
寂止送他两个字,“蠢货。”
长螣神色肃然,隐隐带了几分畏惧,她感受到了地底发出的剧烈震颤,大喊:“他又来了!他来了!他已经上来了!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