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打雷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呢。

白肩雕将他拽到面前，他仍捂住耳朵紧闭着双眼,似乎极痛苦的模样。

远方沉重的雷声滚滚而来,很快就到了头顶。阿戚听见雷声,颤抖得更加厉害,整个身子都匐在了地上，小手紧捂住耳朵。

白肩雕早探听过果然寺的消息,两个大人,一只猪妖一只猴妖；两个小孩一个是神仙转世,一个嘛，应当是妖,却瞧不出真身。

她欲谋取小猴的尘澜珠和她满身纯正的修为，只用小小两枚鸡蛋便将她骗出来，却一时疏忽让她跑掉了。

那猴妖龟缩着几个月不出来，大野猪皮糙肉厚横冲直撞也逮不到,这好不容易逮了个小子,现在却为何是这幅模样？

她倒还庆幸。

雷声初响时，她还以为逮错了人，逮的是那个小神仙，被天雷警告。

但凡神仙历劫，除所历尘劫,皆受天道庇佑。若是有不长眼的妄图谋害，必会触怒天道,迎来天雷，被劈成碎渣。

但仔细一听，只是普通雷电,她又松了心神。

白肩雕不再耽搁，将小小的阿戚翻了个面，目光从上至下扫过，“该割下你哪个部位？那猴妖才肯出来见我？”

阿戚紧咬着牙，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什么恐怖的梦境中，根本没在听她说话。

从他有记忆起，他便畏惧这雷声，每年春、夏两季，雷雨多发时，也是他最难捱的时候。

幼时还好些，不记事，虽然害怕却不知为何害怕，打雷的时候，姐姐抱着哄一哄就好了。

但最近这几年，雷声响起时，频频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从骨头缝里往外钻，意图将自己吞噬。

一如现在，脑中不时闪现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雷声轰鸣，雨幕漫天，他远远看见两个人影在雨夜中相携而逃，后面仿佛有什么凶兽在追赶。

雪白的闪电划破无边夜幕，雷声轰鸣如擂鼓一般隆隆滚动，暴雨疾驰而来。那两个人被闪电击中，双双倒在地上。他站在远处愣愣看着，下一瞬，忽感身上传来一阵剧痛，雨点击打在身上的触感也变得真实。

雷电如带刺的长鞭抽打在背上，他咳出一口血，垂着脑袋跪在地上，借着闪电的白光看见一双骨指修长的手撑在泥泞的污水中，这不是自己的手。

是谁？我又在哪？

来不及思考，耳边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阿戚，阿戚！你快走……”

他抬起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是个女人，他不解，“你是谁？”

但开口的话却是，“阿姐。”

他惊讶，下意识想要摸自己的脸，可那双手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他看着‘自己’将那个陌生女人搀起来，那女子满身是伤，上面隐有蓝紫电光流转，流血的伤口不断被暴雨冲刷。

她脸白如纸，只是不停对‘自己’说：“快逃，你快逃，别管我……”

说话间，那女人再次被闪电击中，他眼前一道炫目的白光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所闻所见又开始片片瓦解，碎裂，很快就消失了。

短暂的眩晕感之后，适才的暴雨、雷鸣和闪电已经消失不见。眼前的天是昏黄的，耳边的声音也慢慢开始清晰，他听见‘自己’在唱歌。

好多人，穿着他从没见过的奇怪的衣饰，手拉着手围着巨大的篝火唱歌、跳舞。

周围的空气变得干燥闷热，风带来粗粝的黄沙，割得脸颊生疼，嗓子里好像也蒙了一层沙，连歌声也变得呕哑嘲哳。

忽地，天空又开始下起了雨，他仰头看见雨幕落下，面颊很快被湿润。他张开嘴，喉咙被雨水滋润，他用力吞咽着，像干涸已久的土地。

四周的欢呼声变得更加热烈，人们纷纷跪地叩拜，感谢上苍的恩赐。

他愣愣站在原地，有个陌生女人来到面前，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亲昵吻过面颊，语声温柔：“阿戚，来我们一起祈祷。”

是刚才在暴雨中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牵着他的手跪在地上，他侧首看她虔诚跪拜，那张脸是恬静温柔的，又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见过。

雨越下越大，她三叩之后转头冲着‘自己’笑，“傻小子，看什么呢。”

他看见‘自己’伸出手，想问：“你究竟是谁？”

开口却是：“阿姐。”

阿姐？阿姐？

你究竟是谁！

“轰隆隆——”

雷声将熟睡中的小猴惊醒，她猛的睁开眼坐起身，身边小寂寞揉了揉眼睛，也跟着坐起来，“打雷了。”

“打雷了！”她瞬间清醒，飞快掀被下榻，“阿戚一定会很害怕。”

她起身随意披了一件衣裳，将小寂寞又塞回被子里，“乖，我去看看阿戚，你好好睡觉。”

寂寞乖乖点头，她转身快步离去。外面挂着大风，吹得她裙裾长发乱飞，她带着满身风雨闯进阿戚的屋子，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

一摸榻上冰凉，再一看被子也是整齐的，他根本没睡，不知去哪了。

“阿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