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过热断线的头脑冷静下来，立原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蠢事。

之前多次被短时间内“濒死-治愈-受伤-濒死”的死循环折磨，他对痛苦的忍耐程度到达了极限，在那根线分段的一瞬间，他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痛苦。

可是，就和很多冲动之下自杀，侥幸活过来之后又珍惜生命的人一样，他回过头也后怕了。

如果他真的战死那也就罢了，但是，如果是因为一时冲动而自杀的话，怎么想也对不起，还在老家等待他的父母和弟弟，还有一直以来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晶子也是……

冲动是魔鬼，立原深刻地领悟到了这一点，他感激地看了眼福泽谕吉。

立原偷偷环视了一圈，脸上是几乎要掩饰不住的愧疚，他发现不论是躺在病床或者是地上等待治疗的士兵，面上都有灰败之色。

他如果真的自杀成功，会伤害到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亲友，也会极大的打击自己的同僚，甚至于，说不定还会让其他本来还勉强能够支持下去的人和他一样选择了放弃。

真是那样的话，罪过就更大了。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不会改变，时光不可能倒流。他之前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产生了，如果不把这消极的一面想办法消除的话，接下来部队里的大家说不定会接二连三的选择自我放弃的死亡。

他所能做的，只能帮忙安抚晶子了——作为赎罪，他唯一能够帮上忙的，就是让福泽教官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是福泽教官，说不定，真的能够鼓舞大家呢？

福泽谕吉只是贯彻了自己的信念而已，虽然他也认为最好让森鸥外感受一下痛苦，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说到底，这也只是他个人的想法而已。

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他不会勉强别人去做，当然，他也不会因为自己可以做到什么，就要求别人也去做到。

病房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心情复杂，默默地看着那个银发的剑士一次次把剑刃刺入自己的要害，然后一次次被“天使”小姐拉回人间。

第一次，第两次，第三次……

一直到第五次，这位剑士都没有发出任何一声痛呼，红色的鲜血渐渐晕染了和服的白色内衬，血腥味弥漫在了空气中。

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

第十次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对方额角的冷汗，面色发白，那血液也从内衬一直浸染到了墨绿色的和服外衣，他一个人身上流出的血也许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多，越来越浓的腥味盖过了病房内的消毒水味道。

第十五次的时候，剑士的身躯开始微微的发颤，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了起来，那墨绿和黑红的混合，已经把整套和服侵染成了墨色，银绿色的眼睛开始迷蒙。

第二十次的时候，剑士一向沉稳握剑的双手都开始颤抖，本来一剑就能够达到的濒死程度，此刻需要两剑到三剑，甚至于有几次差点把自己的心脏戳穿，瞳孔都涣散起来。

等到第二十一次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哐当”一声——剑士那把从不离身的剑，掉在了地上。

福泽谕吉是反复做了同样的动作无果之后，才后知后觉发现剑掉了的。竟然会把自己的配剑落到地上，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现在他确实失误了。

所以说没有调查，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这个道理真的是真理。

福泽谕吉之前只被晶子治疗过一次，并没有什么身体不适，然而在短时间内被高频次的治愈之后，他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副作用。

一开始还好，只是在生死徘徊的时候会感觉到疼痛，就像是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徘徊，而接着，就会是精神上的应激反应和错觉感受到疼痛，再然后，身体上的疼痛会变得麻木，整个人的灵魂就像是勉强依托在躯壳之上漂浮着，如同是被从地狱拉回来的亡魂一般，徘徊在人间，那种虚无飘渺的感觉，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还真实的活着。

到现在，他其实并不感觉到有多疼，只是有一种虚无感，而且也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手都几乎要握不住刀了。

不过，还可以坚持。

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没有比森鸥外的提议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能够想到通往胜利的道路，也只有让士兵们坚持——既然如此，他也就必须要继续下去，不然，他有什么脸面恳求那些士兵们再坚持？

福泽谕吉的反应虽然慢了一拍，动作比起曾经的迅捷也迟缓了不止一筹，但是，他还是坚定的弯下腰，缓缓拾起了自己的刀剑……

“够了！”

一开始想要制止对方，结果因为立原安抚下来的晶子，此时思绪已经几乎要麻木。她机械地使用着自己的异能力，眼神有些迷茫——她到底使用了几次的异能？十次还是二十次？

她不希望看到人受伤，尤其是自己亲近的人，一次次的使用异能之后，她反而觉得自己对于次数变迟钝了，只想要快点结束这痛苦的折磨，无数次想要让对方停下来不要再伤害自己，但是却又因为那坚毅的眼神而无法开口。

在剑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如同平地炸雷一般，惊醒了她麻木的意识。

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这是自己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却陡然意识到，这个声音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

“森……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