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啦一声。

被戳中痛处的矢雾波江那修剪精美的指甲断在了键盘的间隙里。

“信不信我给你做一个无麻醉的海马体切除手术？”

好可怕好可怕～

折原临也一点真心都看不出地抱怨着，他对这个可怕的威胁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单方面倾诉：“知道吗，笔友是一种有趣的东西，特别是，在如今这个通讯极端发达的时代，大家都隔着电子屏幕戴上心灵的面具，纯粹的纸质交流会让人产生‘啊，这就是心灵交流吧’这样美好而温暖的感觉哦。”

“哇哦。”矢雾波江毫不留情地挖苦，“你竟然有心那么高级的器官吗？”

“有哦，而且为了我所热爱的人类，每天都在坚韧地跳动着。”

折原临也丝毫没有被这点语言击伤，“嗯……要从哪里开始说比较好呢，对了，高中刚毕业时的我啊，是个幼稚又不成熟的家伙。”

啧，好烦人。

“不要说得好像你现在成熟了一样。”

“是呢，我可是永远的21岁，不过我的肉|体也有青涩的时候，那段时光回忆起来还真是有趣，因为有这大把的时间，所以结交了很～多朋友，同时又因为喜欢阅读新闻，于是在报纸和网络热点找到了许多有趣的人。”

什么，这个狗男人在说什么。

矢雾波江自认自己不是好人，但折原临也的厚脸皮总是能让她感到无比震惊。

“你是不是想表达‘花言巧语网罗了一大批狂热信徒’和‘通过报纸和网络寻找其他城市可以祸害的目标’？”

“总而言之。”折原临也无视了她的问题，“我在网络上的某个朋友经常向我抱怨‘同班的bitch’‘心狠手辣的疯女人’‘除了脸一无是处的精神病’‘迟早有一天进监狱’。

“能被人如此怨恨的人可不常见，于是根据她的IP地址，我刚好在报纸上看到了同城一个小小的报道，进行了确认之后，我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被孤立者的共鸣，于是，‘被狭隘的同班因为嫉妒而孤立的、成绩优异外貌出众的混血归国少年’，和被谣言与妒忌埋没的孤独少女，在纯白的信笺的联系下，建立了心灵上的桥梁。”

翻译一下。

折原临也，伪造了一个身份，勾搭了一个其他城市被人孤立的小姑娘。

“……虽然很多人应该都对你说过了，但我还是觉得要强调一下。”矢雾波江停下了打字的手，“要点脸吧，折原临也。”

折原临也不进不要脸，而且他还能更不要脸一点。

“啊……那真是宛如热恋一般，让人心潮澎湃的一段时光。

“你能想象吗？十四岁！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了在叙事中设下心理上的陷阱来套取对方的身份了，作为‘热恋’的对象，那样的人类实在是太过完美，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她的老板一直都病得很重，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病得格外厉害。

“原来如此。”即使只使用一成的注意力，波江也意识到了折原临也在说什么，“显然，你榨干了那小姑娘的所有价值，然后把她丢弃了。”

“榨干？哎呀波江，你可真是使用了不得了的词呢。哼哼……哈哈哈哈哈哈，是啊，榨干，哈哈哈哈哈哈哈！”

折原临也原因不明地狂笑起来，他的声音里暴涨的热情让波江脸色铁青，而他的情绪高至某个未知的点之后，如同触顶回落一样，徒然下坠——

“——被榨干的，恐怕是我这边也说不定。”

折原临也一脚踹上办公桌，转椅在外力的作用下“咕噜噜”地飞快旋转起来，在这种正常人会感到头晕的转速下，他仿佛是在游乐场的孩子一样愉快地笑起来。

“那孩子——那是个不得了的小姑娘啊，简直是让人打心底感到战栗的魔女，呐，波江，你知道吗？”

那样的人类。

高傲的、锐利的、拥有他人所无法动摇的强烈自我。

于是就更让人想要看到她的末路。

看她登上云端，看她碾入尘泥，看到她因为坚持的事物在眼前一样又一样地连续折断而挣扎——洁白的天鹅需要折断翅膀坠入泥浆，才能够知道她是否真的能如同预计一般重新站立。

真让人想看啊。

折原临也兀自笑了一会儿，然后愉悦地打开电脑。

“那么问题来了。”他对着屏幕爽朗地笑起来，“我该如何回复我亲爱的雇主呢？”

……

中原中也走进会客室，等在里面的年轻女性听到脚步声站了起来。

“日安，中原先生。”

她推一下眼镜，为他递上一张名片，“我是淀切阵内的秘书，鲸木重。关于我们即将在横滨展开的商务活动，还请中原先生多多关照。”

看起来大约在二十代后半的年轻女性，穿着一身藤黄色的西装，戴着方方正正的无框眼镜，蓬软的黑发带着些许自然的卷曲，被红色的发带束在脑后。

稳重而老成，没有任何表情的端丽脸孔则加深了这种印象，乍看之下仿佛橱窗里摆放的等身娃娃，虽然看起来柔软，却丝毫没有“生命”的感觉。

……为什么。

在短暂的照面里，中原中也几乎认为自己通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明明外表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女性——鲸木重那双微微发红的鸢色的下垂眼有着柔和的弧度，看起来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即使和她正面对视，似乎也照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与其说是“非人”，不如简单定义成“并没有活着”。

但又与行尸走肉稍有不同。

无论如何，外表也好、性格也罢，似乎除了“冷淡”这点以外就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了——但中原中也在一瞬间猝不及防地想到了某个人。

……他已经病得这么严重了吗？

……

被多方思念的真寻站在河边，颇有兴致地看着神色莫测的国木田独步。

“您不打算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