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003章 阿茵(2 / 2)
作品:《贵嫁》刘妈心疼,便话说到一半,“二小姐……”
温印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刘妈,我知道……”
刘妈颔首,二小姐一惯聪慧,点一声便通透。
世子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世子不在了,老夫人是最伤心的那个。老夫人年事高了,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其间的痛楚难以言喻。所以老夫人见二小姐不在灵堂处,而是在自己屋中。
她一提,二小姐便会意了。
临到苑中,温印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虽一眼就能看出哭过,眼底却不似早前那般红透。
刘妈在前,“老夫人,二小姐回了。”
温印跟在刘妈身后,“祖母!”
老夫人看向她,她也看向祖母。
祖母一身素衣,平日里眸间的睿智沾染了几分倦色,朝着刘妈等人道,“都下去吧,我同阿茵单独说会儿话。”
刘妈等人福了福身,相继退出了外阁间中,外阁间中只剩了老夫人与温印两人。
“祖母。”温印上前。
老夫人眸间温润,“阿茵,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温印在祖母跟前跪下,鼻尖忍不住一酸,却又强忍着将眼中的氤氲抑回。
老夫人伸手抚上她脸颊,唇畔勉强挤出一缕笑意,“我们阿茵长大了,女大十八变……”
“祖母……”温印眼眶又红。
老夫人温声道,“阿茵,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们温家的人不哭。”
温印听话点头。
老夫人扶她起身,“阿茵,宫中马上会派喜娘来,祖母能同你说话的时间不多。日后祖母也未必有机会像眼下一样,不必忌惮,什么话都能同你说。所以今日祖母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听好。”
“阿茵记住了。”温印应声。
老夫人松开她的手,双手拄上拐杖,“阿茵,祖母从小就教过你,不知前朝事,何来后宅安宁?闺中时,朝堂之事家里就未避讳过你,所以你比旁的闺阁女子都更清楚前朝之事,这次京中变故,你一定要心中有数。”
温印颔首,“阿茵听着。”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这次长风与东陵交战,两国实力悬殊,这仗原本应当打不久,所以天家让太子同陶煜焯陶将军出征,增长眼界,也增加在军中的威信,结果太子却在边关中了东陵军中埋伏。你想,太子身边有重兵跟随,不止环洲驻军,还有京中禁军,太子身边都是精锐,怎么就这么巧合,太子所在之处遭遇了伏击,全军覆没?”
温印叹道,“此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有蹊跷,藏了近旁的内情。”
肖媛同她说起过,但肖媛他们能探到的消息,同祖母这里没法相比。
老夫人颔首,继续道,“此事微妙就微妙在,东陵明明处于弱势却处处占尽先机;但太子出事后,东陵又很快就退兵了,这事给陶煜焯后面招来杀身之祸埋下了伏笔。所以从头到尾,这场仗都是为了除掉太子和陶家做的局。”
温印微怔,一石二鸟,杀太子,再做局嫁祸给陶家,还是借的东陵之手,查都没法查;而陶家想要洗清嫌疑,陶煜焯就必须亲自护送受伤的太子回京;陶煜焯一回京,就在金殿上被诛杀,陶家满门一人都未幸免……
环环相扣,好厉害,也好阴狠的手段。
温印微微拢眉。
老夫人看了看她,眸间生了氤氲,“这其中还有一事,祖母要说与你听,阿茵,这次出征,天家知晓你哥哥稳妥,便让你哥哥私下跟随太子护卫。此事机密,府中只有你爹与我知晓。这次在边关遭遇东陵军中伏击,最后是你哥哥将太子从尸山火海中背出来,太子才残余了半口气,但你哥身中数箭,他自己没能逃出来。直至几日前,才有这么一捧骨灰送回京中,阖府上下披麻戴孝。这是不是你哥哥的骨灰,我不知道,但这是李坦送来的,府中的丧事就要办。无论这是不是你哥哥,他都死在环洲,他做了应当做的事,站得直,也死得壮烈!”
“祖母……”温印喉间哽咽。
老夫人却忍着泪光继续,“阿茵,原本太子应当死在边关的,是因为你哥,太子才留了半条性命。太子剩的这半口气,是你哥哥拿命换来的。陶家一门被灭,太子断了臂膀,天家又被架空,照说李裕一个废太子根本保不住性命,但阿茵你仔细想想,御史台的霍老大人在金殿上的一撞,血溅当场,保的真是天家的皇位吗?”
温印倏然反应过来,“御史台撞得是太子的后路,太子的活路……”
老夫人欣慰颔首,“陶煜焯是太子的亲舅舅,陶家都没了,太子怎么能不受牵连?但边关这一场仗惨烈,太子在病榻上濒死也是事实,所以即便给陶家扣上了通敌叛国,泄露军情的帽子,太子却能划清关系。李坦很聪明,御史台这么一撞,若要深查下去,对他没有益处,眼下杀太子的代价太大,所以才有借天子的名义废太子,太子也因此保住了性命。你哥哥也好,御史台也好,还有朝中的官员也好,都在博弈,李坦也在。他外祖父同你祖父交好,他也找你爹求过亲,被你爹婉拒,他还是想拉拢永安侯府,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储君之位来路不正,要清算也要秋后清算,眼下不是时候。所以这次谋事,你爹不知情,他却还留你爹在宫中,你知道为什么?”
温印应道,“李坦如何倒行逆施,也要投鼠忌器。永安侯府在,娄家(温印母亲娘家)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想拉拢永安侯府为他所用。但哥哥将太子从鬼门关背了出来,此事真正触怒了李坦,所以李坦以天家的名义赐婚,让我同太子成亲,除了羞爹和侯府,还要试探爹的反应,他也忌惮爹,所以要看看,是不是真到了要同永安侯府鱼死网破的一步……”
老夫人目露赞许,“不错,所以阿茵,你要比旁人都清楚,侯府还在,你和太子便都安全;侯府要在,你爹就要安全;你爹眼下还在宫中,要保全,就避不开这门亲事顺利进行,让李坦寻不到机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的侯府就在危墙下。你哥哥不在了,瑞哥儿年幼,还撑不起侯府,就算真要鱼死网破,也不是眼下这一日。霍老大人是你爹的恩师,你再想想,当日为什么霍老大人一定会撞死在金殿上?”
温印眸间氤氲,“他是告诉爹,务必忍辱保全太子,不要做无谓牺牲,也是将太子托付给爹……”
温印忽然反应过来,“那太子……”
如果李裕真在病榻上将死,霍老大人这么做没有意义。
老夫人近前一步,“太子确实病重,也确实只有半口气在,但并非到了绝路。但如果不说太子将死,李坦会放过他吗?”
温印会意。
老夫人继续道,“阿茵听好了,眼下李坦不杀太子,是因为太子将死,只是时日问题,不想给自己添乱;但太子一旦并好,想要活下来,只能是李坦手中的筹码多了,觉得太子威胁不到他了,日后太子才有活路,朝中才有转机。”
“所以爹没有同李坦鱼死网破,是特意要让李坦看到他开始犹豫,是不是要舍弃太子。他的储君之位本就不正,但如果朝中都舍弃了太子,太子活不活,对他来说都没有影响,反而让他可以做宽厚明君。”
老夫人欣慰颔首,“既然你看得明白,祖母也就放心了。阿茵,日后别处不比府中,祖母和你爹未必能时时顾及到你。周遭也会到处是耳目,切记处处谨言慎行,三思后行。你一惯稳妥,保全太子……”
温印点头,“阿茵知晓了。”
到此时,老夫人眼中才见泪花,又伸手撩起衣袖,将自己手中那枚翡翠玉镯缓缓取下,代在她手腕上,“出嫁时,保平安,求如意。”
老夫人鼻尖红了。
“谢谢祖母。”温印也眸间带泪。
老夫人这才握紧她的手,喉间哽塞道,“阿茵,在何处都一样,祖母的阿茵,去到何处都一样……”
温印颔首。
刘妈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老夫人,二小姐,喜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