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盐欢

“黄文娟,你胡说什么！？”陆云薄皱眉，音调也不自觉得拔高。

“我胡说？”黄文娟指着陆云薄手指逼近，陆云薄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

她对大声众人说道：“就是这个人,跑到我的托儿所里来。说自己是什么，后勤部的副科长？还说自己认识什么,老局长。”

“我早就查清楚了，你根本就是机械厂的一个会计。给我装什么高官！骗子！”

陆云薄扫了一眼围观的人,门口围着的都是路人,不过是看看热闹,倒没有什么大碍。

然而，机械厂铁门里,一帮同事也围在一起盯着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他不久前才和于立人打了一架,如今有有一个发疯般的女人找上门来。

最近正是技术比武的紧要关头，他可不想变成什么风云人物。

然而黄文娟已经闹了过来,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黄文娟，你不就是因为被撤了园长，所以才来找我的吗？”陆云薄说道。

“你还敢跟我提这事！”黄文娟喊道，“我今天……”

还没等黄文娟喊完,陆云薄也扯着声音打断了她：“我怎么不敢提？你平时是怎么对待孩子的？你自己想想。”

“家长的联合信，想必你也看过了吧。那信就是我写的,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可以再给你复述一遍。”

“我就知道，这事是你牵的头。”黄文娟更加愤怒，“什么狗屁联名信，上面的东西都是你诬陷我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你住口！”许志国实在看不下去了，冲进人群,对黄文娟喊道。

黄文娟这才发现一直站在后面的许志国，她有些诧异，因为她没有料到许志国竟然和陆云薄在一起。

“许……许处长，你怎么在这？”黄文娟结结巴巴地问道。

许志国没有理会她的问题，直接说道：“那封联名信上，我们所有的家长都签了名。你在幼儿园的所作所为，我们也是亲眼看到的。”

“你园长被撤的事情，是西联集团和教育局共同经办的。你要是不服，可以向上反应。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甚至可以直接向我反映。”

许志国猛得站出来，而且情绪激动言语犀利，黄文娟吓了一跳，一时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在乎陆云薄，但是她有些畏惧许志国。

毕竟他是教育局的处长，从级别上来说，是他老公刘锦的上司。

许志国继续说道：“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园长的，这件事情我们都没有细究。你要是现在反映，我亲自去办，保证给你查个明明白白！”

黄文娟更加不敢出声。

许志国乘胜追击，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黄文娟，你好好想清楚。这次只是撤了你的园长，其他的事情一概没有追究。你老公，还好好的在教育局上着班。”

“你要再堵到人家单位门口这么闹，这事传出去，对你老公影响也不好。”

这句话终于戳中了黄文娟的要害，她能当上园长，多亏了她老公刘锦；她园长被撤，人事档案上却没有记录，也多亏了刘锦的舅舅说情。

她原本满心的愤怒，发誓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在陆云薄单位闹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狠狠出一口气。

但是许志国竟然在场，这是她没有预想到的情况。

黄文娟也明白，她不可能当着许志国的面闹下去。正如许志国所说，这对她和刘锦都没有好处。

她虽然不甘心，但也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陆云薄，你等着，咱们走着瞧！”黄文娟狠狠地瞪了陆云薄一眼，扭头拨开围观的群众大步走了，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看着黄文娟离去的身影，许志国皱着眉头问道：“黄文娟是怎么找到你这里的？”

陆云薄说道：“我在这工作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去查，一下就能找到我。”

“她不会对你不利吧？”许志国有些担心。

“放心吧，许哥。”陆云薄说道，“她被撤了园长，心里气不过，自然要找个人把这口气出了。”

“我是个假科长，又是带头的人，她自然要找到我。但是她自己理亏在先，还要顾及她老公，就让她闹一闹吧，闹完也就算了。”

“那就好。”许志国放心了一些。

陆云薄自己却偷偷叹了一口气。

黄文娟倒是被打发走了，但是刚才的事情，机械厂的这帮人都看到了。

机械厂的人才是最难对付的。

“陆会计！”马精维沉重的声音从机械厂大门里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许哥，你快去上班吧！”陆云薄赶忙说道，“我们厂长叫我了。”

“好。”许志国答应着，然后嘱咐道，“万一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吧，我会告诉你的，谢谢许哥。”陆云薄答应道。

恰好一辆公交车经过，许志国便搭乘这辆公交离开了。

刚才围观的路人已经散去，但是机械厂的人还都围在门口窃窃私语。

“都别看了，回去上班！”马精维一句话驱散了众人，对走到跟前的陆云薄说道，“你，跟我到办公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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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中，马精维率先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机械厂托儿所的人园长。”陆云薄答道。

“托儿所的园长，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马精维看了他一眼。

“我儿子到了入托的年纪，那个女人就是我儿子的托儿所园长。”

“那她刚才在门口闹什么？”

“没什么，那个女人对孩子不好，我和家长们写了封联名信，交给了西联集团和教育局，撤了她的园长。”陆云薄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联名信交给了西联集团？”马精维皱了皱眉，问道：“是谁帮你办这事的？”

“集团公司人事处的副处长，陈芳。”

“陈芳？”马精维哼了一声，说道：“陆会计，我发现你最近手眼通天呀。”

陆云薄看着他，没说话。

“今天上午，你是不是去机械一厂了？”马精维问道。

陆云薄一惊，他只出去了一个早上，也没告诉别人他的行踪，马精维怎么知道的。

“是……张小泉告诉你的？”陆云薄说道。

“这种事情我还不用问他。”马精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张小泉要不在厂子里，只会跟运输队去七厂。但是今天你们俩都不在，要么去了集团公司，要么去了机械一厂。找个熟人打电话问一下就知道了。”

陆云薄叹了一口气。没错，马精维这种老狐狸，要知道这种事情易如反掌，根本花不了什么力气。

“你们去机械一厂干什么？”马精维问道。

“我们……”陆云薄停顿了一下。

“我们有个技术问题解决不了，上周罗主任给车间打电话，我刚好接到，就问了一下技术问题，罗主任就说……要我们周一去找他。”

陆云薄大脑飞速运转，编了一个不太像样的理由。

但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马精维也没法去找罗宏查证。

“然后呢？”马精维问道。

“然后……我们去给沈厂长汇报了一下工作。”陆云薄说道。

沈志明和罗宏下午就要来了，他此时再掩饰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必要，还不如给马精维打个预防针。

“给沈厂长汇报工作？”马精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愤怒，“我是你的直接上司，你不跟我汇报，去跟别的厂长汇报？”

“我一开始参加技术比武，是沈厂长支持我的。”陆云薄说道，“这事……你也知道……”

马精维瞥了一眼陆云薄。

沈志明当时专门给他打电话，让他全力支持陆云薄工作，因为这个原因，他还在机械厂给陆云薄大开绿灯。

可如今……

马精维想起了上周五的通知。

原本他以为，他对技术比武的事情已经盘算清楚，陆云薄只要取得奖金，他就能用那些惯用的那些手段，分走陆云薄的奖金。

但是如今，通知上的明令禁止，让他之前的盘算全都落空了。

陆云薄继续说道：“既然沈厂长支持我，那他过问一下我的工作状况，也是应该的吧……”

马精维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那你的工作，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其实……”陆云薄犹豫一下，说道，“下午沈厂长和罗主任会过来看生产线，那个时候我给你一并汇报吧。”

马精维瞪大了眼睛，问道：“沈厂长下午要来？”

陆云薄点了点头。

“怎么没给我打电话通知？”马精维问道。

“他今天早上临时决定的。”陆云薄说道。

马精维沉思片刻，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问道：“沈厂长，是来看你的生产线？”

“是。”陆云薄说道。

“几点过来？”马精维问道。

“约好两点。”陆云薄瞟一眼墙上挂的钟表，说道，“过一会儿就来了。”

马精维说道：“既然马上就要过来了，你先去车间做准备吧。”

陆云薄有些疑惑，他还以为，马精维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生气，并借题发挥斥责他一番。

却不想马精维似乎对没有太多的反应，也没有继续追究什么。

“好。”陆云薄点点头。

马精维挥了挥手，示意陆云薄离开。

办公室的大门关上，马精维默默坐回他的办公椅。

沈志明下午要来视察陆云薄的生产线。

他一下就能猜到，陆云薄一定是做出了什么成果，否则，沈志明为什么要专程跑一趟？

他之前拍张兴民盯住陆云薄，自己也时常去询问工作进度。

上次他问陆云薄，陆云薄告诉他，优化了车床的生产线。

这个进度他觉得还算合理——毕竟，陆云薄参加技术比武才过去了一周，而正式通知上周五才下达。

但如今沈志明要来，那么陆云薄取得的工作成果，绝对远不止告诉他的这些。

他敏锐的察觉到，陆云薄向自己隐瞒了工作进度。

但是，他暂时不打算纠结此事。工作进度究竟如何，下午自然就会知晓。

而对他更重要的是，周五下达的新通知。

现在看来，陆云薄对技术比武的第一名势在必得。

可是由于一纸通知，都变得和自己都没有了关系。

而陆云薄，也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甚至可以毫无顾忌的，直接去找沈志明汇报。

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只能白白看着那些奖金被陆云薄一个人独吞。

他每天忙前忙后，给人托关系办事，不就是为了在退休前多挣些钱吗？

第一名的奖励提高到了五万元，如此丰厚的奖金，他绝对不能放过！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而今天早上，他刚好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

从马精维办公室出来，陆云薄回到车间。

他绕过了车间员工异样的眼光，径直找到了张小泉。

“陆哥，你终于回来了！”张小泉说道，“中午那个来找你闹事的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陆云薄淡淡地答道。

“那马厂长呢，他找你有什么事？”张小泉追问道。

“自然是为了这件事。”陆云薄说道。

“那……”

“好了，不说这事了。”陆云薄摆了摆手，他不想再继续谈论黄文娟的话题。

他走到组装设备前，打开设备，说道：“沈厂长他们马上要来开生产线了，咱们赶紧准备一下。”

“好。”张小泉说道。

“对了，我给马厂长也说了这件事，既然沈厂长要来，他肯定是要陪同在旁的。”

“马厂长……”张小泉皱了皱眉头。

“没事。”陆云薄说道，“只是陪同一下，他做不了什么别的事。”

张小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两人在车间做好了准备工作，陆云薄便去院子里等待。

没过一会儿，他就看见一辆中型卡车驶入了机械九厂的院子。

车子停好，副驾的门缓缓打开，沈志明从车上下来。

马精维早已经在车的副驾一侧等候了。

“沈厂长，您来了。”马精维恭维地说道。

沈志明客气一笑，问候道：“马厂长，好久不见。”

“是是。”马精维连连答应，“二月份的工作会议以后，一直就没见着沈厂长您。”

两人说着话，罗宏已经停好了车，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绕到了两人身边。

“罗主任。”马精维也向罗宏打了个招呼。

罗宏冲着马精维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道：“陆会计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陆云薄和张小泉朝边走过来。

“沈厂长，罗主任，你们来了。”陆云薄和张小泉一起问候道。

“小陆，快带我们去看看你的生产线吧。”沈志明说道。

“嗯。”陆云薄点点头。

五个人一齐来到车间。

车间里的员工还在工作，突然见到沈志明来了，都有些吃惊。

马精维简单交代几句，告诉他们做好自己的工作。

但是依然抵挡不了其他员工的好奇，好几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向这边看过来。

几人来到设备前，陆云薄说道：“具体的细节我早上已经解释过了，我就不再多说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马精维——因为他们五个人中，只有马精维没有听到过他对生产线的解释。

马精维似乎对这句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像平时接待领导一样，表情庄重的站在沈志明旁边。

陆云薄接着说道：“我和张小泉把生产线运行一遍，展示一下我们现在的生产效率。”

“好！”沈志明说道。

马精维也转过头，盯着陆云薄和张小泉。

“小泉，还和以前一样，你装填原料，我去操作计算机。”陆云薄说道。

待张小泉检查完基础原料，并且将他们放入生产机器后。陆云薄就开始操作机器。

生产轴承需要经过三个不同的机器，两人便依次操作每一个机器。

三个机器依次运作，最终由组装设备生产出一批30mm轴承。

马精维微微斜过脑袋，看陆云薄的操作。

但是，陆云薄面前的操作屏幕上，是一大堆他看不懂的字符。他看了半天，也没搞明白陆云薄究竟在操作什么。

但是有一点他看明白了，眼前的三台设备，无论是生产零部件还是组装轴承，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速度之快，远不是旧时生产线的效率所能比拟的。

沈志明和罗宏也都目不转睛，看着陆云薄和张小泉演示完了整个生产流程。

“天哪……”罗宏深吸一口气，说道，“亲眼见到这个生产线，可要比语言形容还要震撼。”

沈志明也忍不住赞叹道：“小陆，你说得果然没错，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旧生产线的效率，但是请凭我的经验，确实达到了三倍之多。”

“三倍！？”马精维在旁边忍不住叫出了声。

很明显，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这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他这才知道，原来陆云薄之前向他隐瞒了那么多。

但是他依然感到难以置信，陆云薄和张小泉仅仅用了一周的工作时间，就让生产线效率翻了三倍，这是他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