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盐欢

围观的时候,这些人的嘴也没有闲下来，不停地抛出无数问题。

陆云薄和贺飞负责演示软件，同时给众人解答疑惑。

虽然这些老板处于食品加工产业链中,但根据分工不同，他们的生产环境也大不相同,遇到的问题和需求五花八门。

高翔在一旁也根本闲不下来。

他手中抓着纸笔,把每个人的问题和需求都一一记录下来。

三人一直忙到十二点，工厂里的员工都已经来到食堂开始打饭。

闻着食堂飘来的饭香,陆云薄饿的肚子咕咕叫。

而他对面那些充满疑问的老板,似乎鼻子失灵,谁都没有在意这诱人的味道。

他们依旧围着他,说着自己的问题，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黎辉看着眼前的情形，却不好意思开口提醒——

这些老板中有一些他实在不熟。

幸好，没过一会儿，蔡成德来厂里取电脑,黎辉向他耳语几句,他便赶忙去找舟哥。

“诶！好！”舟哥点了点头，把他原本洪亮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度,说道，“大家都停一停吧，让人家三个人休息休息。”

舟哥一嗓子，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陆云薄看了看贺飞高翔,他们交换一下眼神,都送了一口气。

黎辉赶忙顺着舟哥的话茬说：“各位老板也先休息吧，刚好午饭也做好了，大家都吃点。”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说：“餐盘碗筷都在那边，各位想吃什么自己去打就好。”

众人终于暂时散去。

陆云薄他们也去食堂打了饭。三人又疲劳又饿，风卷残云般的，几下就吃完了餐盘里的食物。

高翔手里还捏着纸笔。

陆云薄转头看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高爷，记了几页纸？”他问道。

高翔喝一口水，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说道：“三页吧。”

“这么多啊。”陆云薄骤然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将近十个人，软件的使用，功能定制，特殊要求。全部记下来，就这么多。”

“咱们现在看看，他们到底有哪些需求？”陆云薄说道。

“那可太多了。”高翔说着，把面前的餐盘已到旁边，将手里的三页纸铺在桌子上。

“这个……是果园老板的要求。”高翔开始介绍，“他说果园的库存是按‘吨’计算的，而咱们的软件只能以个数来计算。”

“嗯，那个人当时是给我说的这件事，我还记得。”陆云薄说道。

“还有这个，还是果园老板问的问题。”高翔又指向别处，说，“采摘的当季水果，为了降低货运成本，要保留到果汁加工的高峰期再售卖。要从新鲜水果仓库，转移到保存仓库，这个问题在软件上怎么解决？”

“转移仓库的操作，我确实没有考虑到。”陆云薄说道。

“同样的问题，搞食品加工的宋老板也有。”高翔继续说道，“他新搭建了一个仓库，想把食品添加剂都转移进去。”

“还有这个……”

高翔一条一条指下去，把三页纸的内容全部梳理了一遍。

看完这些问题，陆云薄叹了一口气。

他开发这个软件时，手边常放着几本书，有一些讲进销存流程，有一些讲食品开发工序。有时遇到了什么问题，他查询这些书籍都可以得到解决。

他在为食品加工行业定制功能时，还经常打电话咨询黎辉，询问一些具体的生产细节。

但他此时意识到，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书本上呈现的总是理想场景，而黎辉遭遇到的问题也是有限的。

而现在他们所面临的，是真实的客户，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生产场景，便会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

且不论那些特立独行的问题，仅仅是一些基本功能，若是没有这些老板告诉他们，仅凭书本，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陆云薄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两个吃完饭的老板又来到了他这边……

直到三点，他们终于解答完了所有人的疑问。

高翔手里记录问题的纸又添了一页。

接下来是员工培训时间——黎辉和蔡成德从挑选了几个聪明的员工来。

黎辉原本就把培训场所定在食堂。

那几个员工已等候多时，送走各厂的老板，陆云薄他们马不停蹄，即刻开始培训。

这些员工是挑选出来脑子灵光的那种，但其中没有人接触过电脑，陆云薄他们花了大量的时间来教电脑的基础操作。

陆云薄贺飞轮流讲课，高翔则负责答疑。

算上下午饭时间，培训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

员工散去，黎辉给三人一人递上一杯热水。水温刚刚好。

陆云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几下就把水喝光了。

高翔边喝水边擦汗。贺飞则站起来，使劲向后拉伸一下身体。

“三位今天太辛苦。”黎辉说道。

三人确实精疲力尽，也顾不上客套，都默默点头。

“要不明天你们晚点再来？员工的时间我重新安排。”黎辉问道。

“不了，小辉哥。”陆云薄说道，“我们还是明天早上到，一鼓作气吧。”

“小意思，回去睡一觉就好了。”高翔接话道。

“真是谢谢你们。”黎辉说道，“时间不早，外面天都黑掉了。我帮着收拾一下，你们就快快回去休息吧。”

陆云薄手边散落着一大堆资料，还有他讲解时用掉的草稿纸。

几人三下五除二整理好这些东西，都塞给了负责拿资料的高翔。

记录着老板问题的那几页纸，被堆放在最上层。

黎辉凑近看一眼，说道：“这些都是他们的需求？”

“是啊。”陆云薄点点头。

“这么多需求，你们能开发出来吗？”

陆云薄摇了摇头，说道：“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实在太多了。”

黎辉顿了顿，说道：“下午，我和其中几个老板交流了一下，他们很有意愿买软件。但就是担心功能没法满足他们的需求。”

“这点我倒是知道。”陆云薄有些无奈地说道。

早上他们三个人忙活了那么久，只有只有一个和黎辉情况差不多的食品加工厂老板，买了两个软件授权。

而大多数人还在观望，尤其是果园和原浆厂的老板。

“你们要是能尽快把功能开发出来，他们自然愿意付账的。”黎辉意味深长地说道，“要是能把他们的需求解决了，还会有更多客户的，我们食品加工这条产业链上，人可多着呢。”

陆云薄向后靠了靠，长吸一口气说道：“光是把这些功能开发完，还需要多几个程序员。后续的软件升级和维护，还需要更多人手。”

“人手不够，可以再招人嘛。”黎辉说道，“总之要尽快想个办法，近在咫尺的生意一定要把握住。”

从黎辉的工厂里出来，三人都有些失神。

陆云薄站在冬日的冷风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整整一天高强度的工作，他的脑子有些麻木。

带着冬天气味的空气侵入鼻腔，凛冽而刺痛，他瞬间恢复了精神。

方才黎辉提出了问题还萦绕在众人心头。

“要不咱们回店里吧。”高翔问道，“坐下来好好讨论讨论。”

陆云薄抬手看看表，说道：“太晚了，现在回店里，过一会儿该关门了。”

“那……要不去和平门吧，杭帆的咖啡馆应该还开着。”高翔说道，“开车过去可以走大路，很快就能到。”

杭帆还有一个小时才打烊。

陆云薄他们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杭帆给他们一人上了份热果汁加面包。

陆云薄又从包里抽出记录着老板需求的几页纸，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端详着。

贺飞开口说道：“光靠咱们两个写代码，肯定完成不了这么多需求。”

“按照两个月的开发周期来算，要完成这些需求，起码还需要两个程序员。”陆云薄说道。

“软件开发只是其中一方面。”高翔补充道，“若是咱们有这么多客户，培训和售后也是个大问题。”

“是啊，一次培训起码两天。小辉哥和蔡老板是朋友，这次可以把他们的员工放在一起。但以后的客户，就得一家一家的培训，时间成本太高了。”陆云薄说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

“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杭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说道，“生意不顺利？”

“不是。”高翔摇了摇头，然后给杭帆说了一下他们遇到了问题。

“不就是缺人手吗？你们可以招聘。”杭帆说道。

“这我倒是想过。”陆云薄说道，“但红星百货毕竟只是个卖电脑的地方。我们三个人还能凑活，要是再招新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那就租新的场地。”杭帆说道。

“租……新的？”

杭帆顿了顿，盯着陆云薄说道：“高翔之前告诉过我，说你一直想开个软件公司。现在，不正是最好的契机吗？”

“找一个办公场所，招聘一些相关人员，软件公司不就开起来了吗？”

陆云薄如梦中惊醒。

他已经有了软件产品，也有无数的潜在客户。他、高翔、贺飞，又是最稳固的团队。

此时建立软件公司，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时机他等待许久，而这个时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眼前，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心中慌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贺飞说道：“要是有了更多程序员，软件的开发效率一定会大大增加的。”

高翔也说道：“现在卖电脑的生意已经稳定，我只要在店里招个新人，卖电脑的事就不用咱们多操心了。”

陆云薄沉默着。

见陆云薄不说话，高翔问道：“陆哥，你不是一直想像大成工作室那样，全心全意的开发软件吗？有了新的场地和人手，你就能做到了。”

“租赁场地和雇佣员工的资金从哪里来？”陆云薄问道。

高翔思索一番，突然想到一个人。

“秦宇航，我们可以找他贷款。”

“之前荣叔贷款的时候，他就介绍过，像咱们这种经销商，可以用电脑作为资产抵押。”

“咱们现在的规模那么大，盈利有稳定。再加上贷款额度和利率都有优惠。贷款一笔钱，用来开展软件业务肯定不成问题。”

陆云薄看着高翔说道：“高爷，那个店的资产全部都是你的，拿出抵押就意味着负债。”

“以前我们只需要关心资金回款的风险，现在如果我们贷款，就要承担负债风险。你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高翔沉思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高翔郑重其事地说道。

“咱们第一次在红星百货遇见，你和贺飞就帮我解决了电脑的问题。后来你又帮我去张涛那里拿货，我的生意很快就好了不少。”

“后来你和我一起合伙，依靠着你的专业和经营策略，我才能稳定盈利。即使后来面对潘凯和荣叔，咱们也在红星百货能站稳脚跟。”

“软件的技术我不懂，但我现在了解电脑，也明白你常常挂在嘴边的‘未来趋势’。进销存软件的前景，我也能预料到。”

“以前正确，不代表以后都能正确。”陆云薄说道。

高翔摇了摇头，说道：

“我这么说，并非因为你以前做了正确的事，或是别的什么。”

“我信任你。”他顿了顿，“就这么简单。”

陆云薄停滞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谢谢你，高翔。”

面对陆云薄的道谢，高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总之，你要是决定了，我明天就去联系秦宇航。”

杭帆开口问道：“你们近来有遇到别的竞争对手吗？”

“有。”陆云薄说道，“刚才提到的大成工作室，就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之一。”

杭帆说道：

“别的竞争者逐渐崛起，你们的先发优势可能保持不了太久。要是不抓紧这个机会，你的潜在客户可能会选择别人。”

“我想，你肯定不愿意从先行者变成追赶者。是否要全力投入软件业务，你还是要尽早决定。”

杭帆说完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陆云薄，似乎在等着他做出决定。

陆云薄低头沉思良久，最终说道：“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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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薄回到家，儿子已经睡下，彭纭还在客厅复习英语。

他默默走过去，靠在彭纭旁边，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彭纭放下复习资料，问道。

陆云薄给她详细说了今天一天的事情。

“高翔和贺飞都想把软件公司开起来，杭帆也觉得这是当务之急。”他说。

“那你怎么想？”彭纭问道。

陆云薄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有点害怕。”

“卖电脑原本就是高翔的生意，我加入的时候，资金、供货商、店面、货品，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况且，卖电脑也不算什么太难的生意。只要对电脑稍微有些了解，能帮客人处理软件和硬件的问题，同时选对合适的售卖机型，生意就不会差。”

彭纭说道：“就算是要组建新公司，相关的事宜也可以交给高翔，他对这些事情应该已经熟门熟路。至于软件，有你和贺飞两个人，肯定也没有什么问题。”

陆云薄说道：

“公司的经营和销售可以依靠高翔，软件代码构架和代码，也有贺飞帮忙。但是一个软件的重中之重，是这个软件的设计理念。”

“软件需要解决哪些难题？为什么人服务？这些人有什么需求？”

“软件公司与其他行业不同，生意成功与否，全部依赖于软件。而解决好了这些问题，软件才能卖出去，公司才能存活下来。”

“而这些问题，可能都给交给我来思考了。”

彭纭想了想，说道：“也就是说，在这个软件公司中，你便是决定成败的那一个。”

陆云薄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你感到感到害怕？”

“应该说，感到畏惧……”

彭纭原本倚靠着陆云薄，此时正起了身子，说道：“没什么可畏惧的，尼采说过——对待生命，不妨大胆一点，因为我们终究要失去它。”

陆云薄摇了摇头，说道：“可人们都说，尼采是个疯子。”

“所以你只认识尼采，却不认识那些普通人。”

“我也是个普通人。”

“我可不这么觉得。”彭纭面露笑意，“没有哪个普通人，会辞掉国企的铁饭碗去卖电脑。也没有哪个普通人，会在多数人连电脑都没见过的情况下，跑去开发软件。”

“云薄，当你做出之前一系列决定的时候，你的人生已经不普通不平凡了。或许你注定无法安稳度日，冒险、未知、无措，便是你要为不平凡承担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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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是冬日一个普通的早晨。

陆云薄早上起来给蔡成德打了个电话，通过他又联系上了舟哥。

“您和朋友觉得我们的软件怎么样？”陆云薄在与舟哥的谈话中问道。

“陆老板，咱们爽快人说敞亮话。”舟哥说道，“你的软件我们都喜欢。”

“虽然一开始我没搞明白‘卡片式’设计是什么意思，但是经过你的讲解，我也理解了七七八八。”

“我这种这辈子没摸过电脑的人，稍微学一学，感觉也能上手使用。”

“软件还专门为食品加工行业定制了功能，在我看来，那些功能实在太实用了。”

“蔡老板说得没错，你们确实花了功夫。”

陆云薄在电话这头认真地听着。

“但是，陆老板，你的这个软件，用于进销存自然是没问题，但是里面的功能，主要还是针对小辉哥和蔡老板的食品加工厂定制的。”

“宋老板想必你也认识了，他也做食品加工，但生产的是方便食品和零食，生产方式和果汁厂并不完全相同。”

“除此之外，食品加工行业是一整条产业链，我是做果园的，我的那些朋友，有的做果园，有的做原浆，有的生产食品添加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