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园一面夹菜给她，一面笑道，“多好呀，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祖母，做的还都是自己喜欢的事，不比旁人差呀！”

老太太莞尔。

宝园笑道，“祖母，等你能看见了，就知道蓝城这处多繁华了。昨日听隔壁牛婶说，西市的夜市更热闹，等祖母眼睛好了，我们就来夜市好好逛逛。等日后回青石镇，能同隔壁周老太太，何老大爷吹一辈子。”

明知她是特意打趣的，老太太还是笑得合不拢嘴。

……

等从食肆出来，已是晌午过后。

从西市回家的很近，正好当做饭后的散步消食。

老太太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宝园扶祖母在躺椅上歇下，等祖母睡着，宝园便回了自己的屋中开始誊抄书册。

书册誊抄有专门的格式，也会特意留空给书局装订。

宝园的屋中很小，但有一张小案几，将纸张铺好，砚台磨墨，便开始了今日的誊抄。

翻开扉页，是《凤阳记》，是很早之前的古籍。

宝园逐次看去，大都是简单的句子，用笔也精炼，但古籍的文风和用法与这个时候出入，所以王掌柜说的难，是因为揣摩被涂抹掉的字，需要结合上下文，再反复推敲。

但放在她这里就要容易得多……

学生时代背过那么多古籍，文言文的总结用法，后人归纳得比前人全面也详尽得多。旁人要反复推敲，是因为和眼下的用法不一定相同，但她眼中的局限就要少得多。

宝园一面磨墨，一面认真翻着这本被画得面目全非的书册。昨日只粗略看过一眼，但今日，就真的在仔细研读。

从晌午到入夜，除却晚饭和照顾祖母洗漱，陪祖母睡前说话之外，宝园一直都在屋中，誊抄着册子。

有反复推敲上下文的时候，也有将被涂成黑点的纸页放在太阳下试图看看原来的模样的时候，也有一面托腮，一面用单独的纸张上列出好几个字，然后一个一个用透光的方式映在抄录的纸页上，看看仅有的模糊字迹和文字含义是否能与原文对上，等等……

书册并不厚，但宝园誊抄得仔细。

清灯照在脸上，剪影出一道清秀的轮廓，虽然是男子装束，但眸间清澈潋滟，专注而认真的模样，一丝不苟。

似翩翩少年郎，好看，亦让人动容。

等誊抄完，又逐一通读对照了一遍，也发现了其中一页漏字的，遂又重新用新的纸张誊抄，等墨迹干涸后放回。

眼下这个时辰，竟都到丑时末了。

方才太过专注，一直未察觉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眼下。

重新翻了翻原有的册子，又忽然成就感。

今日，也算完成了一件大工程。

明日晨间还要同祖母一道去医馆，宝园简单洗漱，铜镜中，眼角都有血丝了，宝园赶紧入睡。

*

“老太太，睁眼我看看。”

陶大夫的信中曾提起过老太太的病情，叶大夫比对着信中的描述，逐一确认老太太眼睛的反应。

整个过程很长，宝园远远看着，不敢出声。

叶大夫看得比陶大夫要更细致些，譬如，很多动作都会让老太太重复，在重复中反复确认几次反应的差别，也会安抚老太太，怕老太太焦虑。

光是这次初诊，用了近整个上午的时间。

等初诊结束，叶大夫也同祖孙两人说起，“老太太的眼睛，我方才仔细看过了，能治好的几率很大，但也像刚刚说的，没有十成的把握。老太太，宝园，这一点，在治疗之前，要先说清楚。”

“明白。”宝园应声，即便在哪里，都没有医生敢说自己能药到病除，都有概率。

老太太也跟着点头。

叶大夫的脸色顿时舒缓，笑嘻嘻道，“那便好办得多了，老太太的眼睛，每日按照我开的方子，内服，外敷，再隔日过来施针一次，当然日后可能间隔更长些，就算不是十成的把握，八成有了。”

宝园和老太太眼中都有惊喜，叶大夫赶紧扑灭惊喜的火苗，“我是说，兴许啊，我可没保证。但是，如果开始治疗了，当然就要想把老太太治好，所以，如果中途遇到什么难处，勿必告诉我，我可不想医治到一般浪费时间。”

宝园眨了眨眼，这叶大夫有些孩子气是怎么回事……

今日是宝园和老太太初次来，叶大夫又刚复诊回来，医馆中眼下没有旁的病人，叶大夫亲自送至医馆苑中。

“老太太，记得方才说的忌口。”叶大夫叮嘱。

老太太颔首，“都记得了。”

叶大夫又朝宝园道，“她若是偷偷吃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治也是浪费时间！”

宝园莞尔，忽然觉得吓唬人的叶大夫有几分有趣。

临到苑门口，叶大夫又唤住宝园，“宝园，等等。”

宝园会意，是有话要单独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