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好了，都安置下来了。”宝园笑道，“多谢王掌柜。”

“那就好，不瞒你说，我早前还在想要怎么寻你，你正好来了蓝城。是这样的，书册的原主想让你继续帮忙誊抄些书册，价钱好说。早前隔得远，怎么都不方便，眼下你就在蓝城，此事便好办了。只是，你近来可有时间？”

宝园颔首，“有的，正好陪祖母在这处治病，也需要寻些事情做。”

一拍即合，王掌柜简直了了心中一桩大事。

京中来的贵主是如何都得罪不起的，他手中没有那么多人，所以才会请周遭的书局帮忙找人誊抄，温可取是他的熟识，时间紧，多是请这些老友帮忙，没想到贵主就喜欢宝园的字。

“稍等片刻。”王掌柜亲自取了那一摞书册来。

只是取书册这样的小事，都不假于人手，宝园猜想这批书册的主人肯定不简单，王掌柜才会不放心旁人。

王掌柜看了看她，为难道，“这些书册，和早前的书册还不怎么一样，可能有些棘手，你看过就知道了。”

棘手？

宝园没明白其中意思，但接过王掌柜递来的书册，随意翻了几页，宝园忽然明白了王掌柜口中棘手的意思。

王掌柜也直言，“直说吧，听说府上的孩子有些淘气，将书册画得面目全非。”

宝园眨了眨眼，有些淘气许是客气的说法，但面目全非倒是真的。

熊孩子……

王掌柜继续道，“有些地方，墨迹太重，近乎盖住了原来的字，可能不太好抄，要结合上下文推导。”

这就是为什么棘手的原因。

只是誊抄还简单，眼下既要誊抄，还要推导，既要熟悉全书的内容，还要有一定的积累才行。

宝园反倒其中最厉害的几页，字迹只有在阳光下才隐约有些印迹，大多被乌龟这类的东西盖住了。

宝园笑了笑，“应当能，我试试，但可能没那么快。”

王掌柜心中长舒一口气，“不妨事，这一摞原本就难，能誊抄出来已经不容易了。少了青石镇来回的时间，慢些也能赶上。就是府上催得急，两日能誊抄完一本吗？”

两日一本？

她早前以为一共两日，宝园心中微舒，“我尽量试试。”

王掌柜宽心了，“价钱方面，不用担心，早前给到青石镇书局的，眼下都给到你这处。而且这一摞是重灾区，贵主给了平日三倍的价格。”

三倍价钱，再没有书局的分成，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足够她和祖母在蓝城这半年的开销和用度了。

温叔帮了她的大忙。

王掌柜又提醒，“宝园，这些书册，都是抄完一本送来这处一本，是不会提前付定金的。”

“不碍事。”宝园不介意。

王掌柜颔首，觉得她年纪虽小，却干练稳妥，又再提醒道，“宝园，我还是要提醒一声，如果这些册子里，有一两本抄得不细致，兴许就没下一本了。”

“我明白了，王掌柜放心。”

……

拿着原书回苑中的一路，宝园都在想在金穗书局中的事。其实这本书册，她应当一日就能抄好。但王掌柜说了两日，她也应了两日，这个时候不到两日拿过去，就会有超出预期的体验。

人是会受预期支配的，第一次替王掌柜做事，印象很重要。

所以宝园并不急躁。

回苑中的路上，宝园再次想起书本上的涂鸦。

是熊孩子无疑了……

其实画得还挺有样。

包子，馒头，饺子，画得都是吃食，而且她刚才大致扫过，每一页画得都不同，应当画得很开心！

是个有趣的吃货熊孩子。

而且，还有股别扭劲儿在。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本书册上，好些“不”字之上，都会画上一个被咬掉一口的包子。

说明小家伙对这个“不”字很敏感。

两岁起，宝宝就会进入第一个叛逆期。

从刚才的绘画水平来看，应该不止两岁，而且画得这么流畅，应该是“惯犯”。

从图案来看，线条大小不一，有些凌乱和粗糙，是控笔的精细动作不是很好。

估摸着，应当是一个三至四岁的小宝宝。

而且，鉴于册子上有很多包子都是对着“不”字画的，所以极有可能，这个“不”字，是宝宝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字之一。

“不”字，本身表示拒绝。

宝贝对“不”字敏感，说明，要么习惯拒绝，要么家长习惯拒绝，所以印象深刻。

虽然没见到宝贝其人，但忽然觉得有趣，宝园脑海中开始慢慢勾勒小宝贝的印象了……

这么一想，誊抄这本书册，其实是慢慢认识一个孩子。

这个过程也忽然有趣了起来。

宝园笑了笑。

*

城东陆府。

“陆衍，你回蓝城了？”听说陆衍回府就去了书斋，沈夫人赶紧让余妈扶了她过来。

“表嫂。”陆衍问候。

陆衍的姑姑是沈夫人的婆母，陆家同沈家算是姻亲，所以这次沈夫人来蓝城都是借住的陆府。

沈夫人同陆衍也熟络。

原本，沈夫人听说陆衍回府去了书斋，沈夫人是想来同陆衍说起几个熊孩子将书册祸祸了的事情，但一眼见到陆衍颜色不怎么好。

“陆衍，没事吧？”沈夫人关心。

“我没事。”话虽如此，但肉眼能看到心情不好，是心中有事。

陆衍也问起，“表嫂和几个孩子住得还习惯吗？”

沈夫人愣了愣，笑道，“习惯的，那你早些歇着，明日再说吧。”

沈夫人见他心情不好，旁的事情也没再提。

等沈夫人离开，陆衍脑海中都是今日路上收到的傅叔书信。

外祖父前两日偶然风寒，大大咧咧没当回事，自己又主意正，不听太医和傅叔的，结果风寒加重，好容易好了些时候，又旧疾复发。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梦里还唤着姨母的名字，白日里起来，又躲着傅叔偷偷抹眼泪……

陆衍收起思绪，口中吐出一股浊气。

陆家是书香门第。

他从小耳濡目染，心情不好，或心中不安的时候，看书都会让人安心。

陆衍起身，随手从书架取了一本书册下来。

翻开的时候，眸间微微滞了滞。

别苑中，书斋中内的书册他大都看过，他不记得有见过这种娟秀字体，字迹清晰，一丝不苟。

阖上书册，果然见整本书的书页都是新的。

明显是才誊抄的……

字迹很好看，也很特别，他指尖下意识翻过一页。很快，书斋中都是安静的翻书声。

夜色漫长，他心中藏了事情，并无睡意。

不知不觉间，手中的书册已经翻完，意犹未尽。

书斋中清灯呲呲作响，光晕在书架前映出一道秀颀挺拔的侧影。陆衍指尖又从这排书册上勾出另一本很新的册子。

果真，还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月色沉下，苑中的檐灯渐渐燃烬，等他将手中这本书册翻完的时候，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