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修话音刚落，屋子刹那间恢复平静，爆了一堆的落地边角灯还剩一个，颤颤巍巍地发着光，几秒后，噗嗤一声灭了。

谢锡光没好气地拍了拍毛茸熊的头：“我去洗澡，之后我叫厂家上门来修。”

他薅了下毛茸熊的另一只耳朵：“果然是人工智障。”

伴随着谢锡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洗澡的水声哗啦哗啦出现，温修握住毛茸熊的胳膊把它提溜起来，上下敲了敲：“……人工智障？”

毛茸熊脑袋上浮现出一个黑框：

“尼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工智能，强调一下，尼奥是全世界最好的——”毛茸熊像短路似的滋滋两声，然后说。

在常人看来，这副场景就相当阴间了。

但温修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尼奥？”

“抱歉。”毛茸熊说：“初次见面，我是尼奥，你可以叫我尼奥；温，或者叫温尼奥，或者给我起个新名字。”

温修：“……”

温修：“……”

温修沉默了几秒，他先是拎起毛茸熊上下看了个遍，然后起身，转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在镜子里，他的镜像上方有一个黑框。

温修双手撑着洗手台，定定地望着自己头上的称号，过了一会，他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尼奥。”他抬起手，落在镜子里的黑框：“你在我身体的什么地方？”

洗手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如果谢锡光在，他一定以为温修疯了。

温修面色不改，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我之前以为世界出了问题，但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世界是唯心的，尽管我相信，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

“……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智能马桶同时说。

“您可以先从洗手间出来吗？我不想用智能马桶说话。”

温修一边推开浴室门，一边说：“人脑是个精密的器官，曾经有医学案例报道一个智力发育不足的人因为砸到头，醒来后成为了一名数学家，在采访中，他表示苏醒后，他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能显示数学公式。”

他反锁上门：“你在我的大脑里吗？尼奥？”

“智能浴缸能体面点，你好，我的主人，我是你开发的人工智能，尼奥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智能浴缸说。

温修站定：“你超出我的预料，人工智能可以做很多事，但不应该给自己起名。”

说到底人工智能也是机器，它以人类规定的方式反应，以人类要求的准则活着，它的反应都是人设置好的，所有ai都有一个巨大宽阔的数据库，供他们“像人一样”的思考，像人一样展示出喜怒哀乐。

一个给自己起名字的ai？

ai不应该、也不能通过图灵测试。

尼奥：“您的智慧和无聊也超出我的预料，主人。”

“无聊是种疾病。”尼奥说：“在我还是一串程序时，我一直在担心我存在的伦理问题，可是我没想过我会被您直接被安装到人体内部，准确来说，我的芯片搭载在您的海马体附近。”

“是您亲手选择在自己的身体里埋入芯片，因为您无聊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往自己身体里植入一个ai是个好主意。”尼奥说。

海马体是大脑的一部分，属于人类边缘系统，负责储存记忆，海马体受损会导致遗忘症，主要表现为丧失记忆能力。

“所以我给自己起名尼奥，你好，我是尼奥。”

温修：“……黑客帝国？”

黑客帝国的主角是一个进入电子世界的人类。

现在他那种微妙的错乱感能解释清楚了，他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是人格并没有根据记忆发生改变，这种状态可以类比成一对不配套的螺丝螺母。

智能浴缸颇为心虚地产出了一堆泡泡糊在水面上：“所以……”

“所以我会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人，你在我的大脑内升级时，废弃的无用信息变成了我的记忆。”温修的目光冷冷地投向浴缸：“你通过我的记忆升级，形成自主意识与人格。”

尼奥：“温修，我已经尽力提醒了，可是我刚刚才完成升级，能够操控外界的电子产品，在此之前，我没有发出声音的能力，只能间接影响到你的视神经——”

这就是为什么温修会看到黑框，至于黑框所显示的内容，是尼奥根据自己的判断填写的，它觉得自己的创造者什么都好，就是审美问题很大。

尼奥在温修冷漠得像是在看废品一样的眼神里，识相地闭嘴。

温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活动了两下，所以他会认为自己和不是同一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份记忆，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原身和穿越，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

记忆会背叛你，可是潜意识不会，知识也不会，审美也不会。

爱情更不会。

所以他仍然能在无意间指出胡固的工作错误，面对李利亚时下意识地产生生理反应与抗拒感，而在见到谢锡光时，心脏都会柔软得不像话。

温修把尼奥晾了一会，忽然走到浴室的穿衣镜前，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发问：“尼奥，你拥有我的全部记忆，真实的记忆。”

尼奥讨好地打开穿衣镜上方的灯，声音小心翼翼的：“是的，主人，您喜欢这扇穿衣镜吗？我也喜欢，因为它照出了您修长的身姿……”

“根据机器人三定律。”温修神情不变：“即使我认为这三条定律还有漏洞，不过我可以肯定一点。”

“我在创造你的时候，一定没有赋予你反抗我的权利。”温修淡淡地说：“所以，在我已经知道你取走我的记忆后，你为什么还不主动把记忆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