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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冬风不改红西旧(2 / 2)

作品:《云间草

“我咋听着不太对劲?”

“到时候跟月生打个招呼呀,建好了让咱村里的人先去参观参观,开开眼界!”

“你昨晚吃的啥?”

“啥?咋里么?”前面说要去参观的村民被另一个人问的一脸懵。

“不然你咋瞌睡到现在还没醒?人家那是高级农家乐,高端会所,只接待领导和有钱人的。你个穷乡巴佬的,给人家洗脚都排不上队,还参观!”

“那就先排队洗脚么,一天给十块钱工资也成呀!”

“哈哈哈哈!”众人又乐哄哄地笑了起来。

何朵听在耳中,也不禁感慨不已。同样都是人,际遇却可以天差地别。明明都在一个村里,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所有人却都越走越远。多数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摸爬滚打一辈子却都逃不出命运的束缚,而刘月生一家却早早成了宁水市的富豪。如果不是还挂着大队队长的头衔,刘家人身上又有哪里能看得出丝毫红西乡的痕迹?

就比如刘月生的女儿刘晓晨,她可是何朵的发小。同样的年龄,刘晓晨大学毕业后就早早回到了宁水,身边数不完的好工作随她挑拣。自小锦衣玉食,不识愁之滋味。反观自己一家,父母这辈子早已没了出头的希望,不仅穷困潦倒,还始终被扣着“刘月生反派分子”的大帽,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

而自己呢?一心想要飞出大山,想要将来光耀门楣,给父母争气,可眼下这漫长的职场生涯却如雾里看花。自己这只弱小孤寂的菜鸟,到何时才能走出人生的康庄大道?

同样都是人,明明有更多人都在十万分努力的生活,可却完全无法靠近梦想的边缘,哪怕是一点点。

很快便到了一年一度的“七人行”团聚日,何朵早早地从拥挤恶臭的车厢里滚出来,像往年一样哆嗦在清冷的城市大街上,连珠炮地催促着其他人。只是柴佳佳因为要养胎不得不失约,七个人成了六个。曹亚楠打算年内结婚,贾昀和王亦凡纷纷通过了司考,一个在首都的律所工作,日子看起来还算理想,另一个则进入了宁水市的机关单位。只有杨起司考没有过关,正在积极准备下一回的考试。三个男生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神秘女友,只是大家都默契地独自前来。眼下只有何朵和毛静茹还是单身,二人倒也都不着急,豪情壮志地细数着单身的诸多好处。

七人行团聚早已有了固定的流程,虽然过程并无新意,但是这每年的定时叙旧早已成为众人心里温暖的所在。

何朵把假期的最后两天安排在了姐姐家,她也很想临走前多陪陪那个已经开始踉跄奔跑的小外甥。何文巴不得能有个帮手让自己解脱,趁着何朵在家看孩子的功夫,出去酣畅淋漓地逛了回超市,买来一些新鲜的食材和小孩的零食。瞿秋生叮叮咣咣在厨房忙了一通,一桌美味佳肴就落成了。

何朵和姐夫碰着酒杯,何文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喂儿子。三人聊起来家里的事情,瞿秋生感慨道:“可不是吗,这几年的光景太难了。不止是宁水,整个魏州省都不行。”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煤矿不是我们魏州的主要产业吗?”何朵问道。

“因为环境污染呀!煤矿开发了这么多年,空气不行了呀!不止是空气,地底下都挖空了。咱们魏州幸亏是位置还好,要是放在地震高发地带,只要一个地震,整个省可能都要没了,那上面肯定不敢再让挖下去呀!”瞿秋生说道。

“也是,咱们这里还真没发生过什么大地震,我记得只有高中的时候震过一回,好像是三点几级。当时我正在宿舍睡觉,突然床就晃了起来,我还以为是谁来了,这么不客气地摇我的床。结果一扭头,宿舍里啥也没有,只有我和斜对角的一个女生正躺在床上。我俩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快跑!’。”何朵回忆道。

“不止吧,四年前原中也地震过一次啊,你忘了?当时我还给你发信息来着。”何文说道。

“哦,是了!”何朵一拍大腿,道:“大二的时候,也是白天,我们正在宿舍午睡。当时全校学生都吓得溜到了外面,还有一些女孩子都吓哭了。”

“那都是小抖擞,就跟打个嗝似的,大地震你们啥时候听说过?”瞿秋生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即便如此,不让人挖煤挖矿了,也总要给一个出路吧?上面牵头派发一些活计,让农民有事干,有点钱能吃饭就行呀!总不能只管打不管扶吧?”何朵抱怨道。

“这年头谁不是自己管自己?关掉多少煤窑矿窑,都是有指标的,但是给人们谋生计不在指标里呀!既然是指标,完成了就有成绩,完不成饭碗都难保,还会有哪个人闲的给自己整活干?制度之外的东西,就是做多错多。”瞿秋生说道。

“能的你!啥你都知道!一天到晚不务正事,就知道说大话!”何文嘟哝道。

“我这是讲局势。就说整个魏州的煤矿,整了多少年了?跟你们说吧,能坚持到现在都不错了!”瞿秋生说道。

“咣当!”吃饱了的小外甥早已呆不住,挣扎着要冲出妈妈的怀抱,一蹬腿把自己的奶瓶踢到了地上。

“儿子,亲疙瘩,你就不能消停点么?”瞿秋生赶紧拿来拖把清理。何朵把凳子挪到一边,方便姐夫擦地。

“谁让你叽叽叭叭淡了呱唧废话那么多?孩子就我一个人喂,你都不看着!”何文母老虎的气势总是会不定时的冒出来。

“哟呵,小朵来了我不得陪她喝几杯嘛?来来,爸爸抱。”瞿秋生抱过来儿子。小家伙还是不停地闹腾,瞿秋生便把他放在沙发上,扔了一堆玩具,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回头手陪儿子玩。

“放屁!自己想喝酒还拉别人垫背。”何文戳穿老公的心思。

瞿秋生讪笑两声。何朵笑着举起酒杯,跟姐夫碰了下,一饮而尽。说道:“我也想喝酒了,在江临半年了,都没怎么喝过酒呢。姐夫做的菜太好吃了,也必须得有酒才爽。”

“他就是找借口而已!你不在的时候他不也天天喝?那么多狐朋狗友,每天没完没了的饭局,也没见带几毛钱回来!”何文继续抱怨道。

“这不是煤窑不好做嘛?很多事情总要慢慢去求人,一步步去找关系呀!”瞿秋生解释道。

“咦,姐夫,你在煤窑做事?你不是做饭店吗?”何朵问道。

瞿秋生还没答话,何文就没好气地说道:“他?饭店早就关了。三年了,开一家就关一家,三年关了五个饭店了。你还真是饭店界的福音,开在哪里哪里就倒闭!”

何朵意识到气氛不对,赶紧救场:“哦,饭店也没啥好做的,又脏又累。那你现在做啥呢?”

瞿秋生语气突然低落下来,道:“本来是给邻市的煤窑拉业务,结果没干俩月,停了!要不然你咋以为我能知道这么多。”

何朵恍然大悟。但是看姐姐姐夫的神情,只怕继续谈论下去势必又要引起一场大战,于是总结般地感慨道:“不容易啊!”

瞿秋生叹道:“都不好做,上面也难的。就说这两年因为我们的煤矿调整而破产的外地商人,哦对,就是你们吴东德安那里的,赔的倾家荡产海了去了!听说那些投资商集体投诉到sd,都没能解决。”

“闹这么大?”何朵抿了一口酒,肚子已经撑的已经塞不下去任何食物了。

“大得很呢!我们魏州都被列入招商黑名单了,毛都没用!”

何朵原计划初七返程,初八正常上班。结果就在她踏上火车的那一刻,公司人事主管发来一个信息:

“老板让我通知你,不用来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