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直接给你答案，我也给你一个假设好了。假设一个人被困在牢笼之中，每日给他足够的馒头，每日给他足够的清水，还给他一床被。但条件是，一辈子都不许走出牢笼。你觉得那个人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可是这两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两个不能相提并论，对不对？”

“那我换一种说法好了，每天给一只烧鸡，再给半两酒，这样的条件可以吗？”

范闲沉默了。

“一定会有人答应的，甚至不需要烧鸡和酒，只有馒头清水，还有那一床棉被。也一定会有流落在街上的乞儿，求之不得。但这只是那个乞儿的要求，如果着眼整个人类，人类会满足吗？”

范斌抬起手，将满天的星辰遮住。

然后手指分开，露出一点缝隙，他可以通过这一点缝隙，看到天空中星辰闪烁。

“不会的。无知才是幸福的，知足才是幸福的！一旦让人窥探到更多的东西，他们永远都不会知足。就算只是一个小乞丐，你给他足够的吃的，喝的，给他保证温暖。他没看到其他东西的时候，也就罢了。当他看到大鱼大肉，当他看到绫罗绸缎，当他看到窈窕淑女，他也一定会想。我为什么不能得到呢？”

“人类贪婪的欲望，永远都没有办法满足。但这个世界是有限的，如果欲望无限膨胀，最终就会走向毁灭。”

听到范斌这么解释，范闲突然觉得让他厌恶的神庙，好像做的也不无道理。

说到底，人类这种生物，实在太无法掌控了。

“你可能曲解了我的意思，人类贪婪的欲望，是其本性。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坏事。欲望是人类进步的动力！正因为一个人想要吃的好，不想茹毛饮血。所以他们才发明的火，他们才想着把食物做熟。现在让人们回到以前那个穿着树叶的年代，他们愿意吗？”

“那怎么办？”

范闲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范斌。

“什么怎么办？我第一个假设不就已经告诉你了吗？人类的欲望是很危险的，必须要加以限制。但限制人类欲望的，只能是人类自己。”

“我们可以选择，继续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我们也可以选择，不进入神庙担心的那个时代……”

“但首先你要明确一点，那就是这些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范斌坐了起来。

他不仅是在回答范闲，他同时也是在说服他自己。

范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对这个世界有利？

但他还是决定这么做。

“人类应该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选择自己未来的自由。”

“哪怕这条路通往的是毁灭？”

范闲继续问道。

“哪怕这条路通往的是毁灭，也必须是由人类自己选的。如果人类自己阻止不了，毁灭也是活该。”

这一刻的范斌，念头前所未有的通达。

虽然他还是没有能够跨出那一步。

但范斌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已经不再像之前，只是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那个时候的范斌，自己走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

那他接下来，就需要顺着这一丝光亮往前走。

在这个过程中，范斌其实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前方隐藏的危险。

可能他到达光亮的位置以后，所要面临的，是他之前无论如何都不想面对的。

他可能会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性。他可能也会跟某些大宗师一样，不再把自己当做普通人类的一员。

所以范斌才会停止修炼。

但就在这一刻，范斌的想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只是感觉到光亮，他能够明显察觉到，他走的这条路是可行的。

他可以一直走下去！

不仅是他未来要做的事，包括他的修为。

“大哥！”

范闲显然察觉到了范斌的状态，他担忧问道。

“我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问题。”

“我也想通了。”

范闲本就聪慧，他已经明白了范斌对他说这番话的目的。

不管范闲怎么选？

只要是他自己真实的想法，范斌都会支持。

至于说范斌自己，他也有他要做的事。

心结打开以后，范斌离开了江南。

他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按步当车，向着一个方向走。

范闲送了一段，跟范斌告别。

“我会尽快解决江南的事情，赶往大东山。”

不知不觉，距离大东山盛会开启，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你可以先去儋州，我会在那里出发。”

范斌开口道。

“大哥您要回儋州？”

范闲有些惊讶。

“你我自小都在祖母身边长大，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大哥你别吓唬我，这一般都是电视剧里，那些重要人物临死前的台词。”

“滚！！”

范斌压了很长时间。

自从他念头通达以后，范斌已经很少被外界调动情绪。

但这个时候的范闲，还是把他给气到了。

以至于范斌，没能按耐住自己的爆脾气，直接开口骂道。

果然管孩子，比任何事情都容易让人上火。

“那行，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以后，我会尽快赶过去跟您汇合。”

大东山这一战，注定要改变很多事情。

范斌一路前行，哪怕他没有施展轻功，哪怕他没有全力。

他的速度，依旧不是一般人可比。

他不会疲惫，也不用休息，走路的速度还比普通人快。

虽然江南跟儋州的距离不近，范斌也就七八天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儋州的边界。

以前的儋州，因为港口的没落，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

极为偏僻荒凉。

就算是儋州最繁华的街道，看起来也有一种萧瑟感。

但如今的儋州，早已今非昔比。

范斌曾经下令建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前往京都，由范闲接手。

范闲也延续了范斌的改革，并重新打通了儋州海上的通道。

上一次范斌回来的时候，儋州就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如今范斌成为大宗师，港口的买卖也已经成型。整个儋州，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路上的行人多了，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他们赚钱了，生活好了，吃得饱了，笑容自然多了。

虽然没有以前淳朴，但你要再让他们回到之前淳朴的日子，估计他们也不会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