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 109 章(1 / 2)
作品:《大唐辟珠记》趁宝珠回房休整,韦训拿着吴道子故居找到的细绳,来到归无常殿后面的罩房。香炉中袅袅升起变幻莫测的烟气,尸臭、檀香混成一股浓郁至极的古怪气味,充斥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韦训将细绳浸湿,与吴观澄尸体上的茅草对比,确定是同一种东西。看来他不仅去过那里,而且确实从画圣留下的颜料中发现了神秘的点睛之物,让自己的画作逼真程度更上一层楼。
从尸体旁边站起身,韦训忽然感到一丝疲惫涌了上来。
墙上的香漏刚接近子时,他撸起袖子看了看肘窝,今天没泡温泉,青紫色的经络颜色更深了些,安魂镜中的人气色苍白,仿佛一个深夜中的幽灵。他有些神思恍惚,眼见沉疴渐重,体能精力在逐渐流失,或许最后时刻会像陈师古那样,从天下第一的神坛上跌落下来,跟不上徒弟的脚步。
因碰触过腐尸,韦训担心身上残留尸臭,等会儿还要牵着宝珠的手,想寻些祛味的东西清洗。路过归无常殿进去瞅了一眼,见昙林为了提神在饮茶,便明目张胆进去顺了煮茶用的盐巴、橘皮、薄荷等物。
观川不在,昙林望着石灰池中的白骨观想,身边焚着一炉香,他徐徐道:“你们师徒俩非常相似,生于幽暗之处,很容易被这种霁月光风、纯真仁善的人深深吸引。”
韦训盘腿席地而坐,用薄荷叶仔仔细细擦手,随口回答:“是,我们这种黑暗中的生物,特别喜欢亮闪闪的好东西,不然呢?谁喜欢阴阳怪气的糟老头子?”
昙林又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三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难十劫,你既然不属于娑婆世界,何必贪恋虚妄温暖,来这里遭受诸般痛苦。”
韦训言简意赅地说:“我自找的。”
昙林移动眼神,深深望向他,问:“难道你不想知悉陈师古曾经的往事?”
韦训断然拒绝:“不,没兴趣打听他干过什么。”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世间身中痴毒者甚多,当到了被心魔控制的阶段,就很难得救了。”
昙林不由得望了一眼角落供养人的木塑,继续劝说韦训:“其实你最合适做九相观修行,明心见性,破除对皮相的执着,无论什么绝世佳人、翩翩少年,早晚会骨化形销。红颜枯骨,不值得留恋。”
韦训冷冷地说:“我观过的死尸比你多千百倍,别拿这套来诓骗。”
昙林叹了口气,又换了一种说辞:“那你总该在乎那个小娘子的安危?一旦为心魔所困,伤人伤己,难以自控,你总不想因为悔恨变成陈师古那种疯癫样子。倘若你痴毒入脑发了疯,她可能承受你一击?”
韦训擦手的动作立刻迟缓下来。
昙林见他这次没有反驳,乘胜劝说:“当年认识陈师古的人,活下来的只剩下老衲一个了,等我老死,就再无人知道那段往事,他遗留在人间的余毒,总该有人防范。你只当是听一个故事,至于听完后作何反应,那是你的自由。”
“我第一次见到陈师古是那年春天的曲江宴上。那是为当年新榜进士举行的盛大宴会,堪称大唐最风光的活动。圣人兴之所至,以万乘之尊出席,命人将宴席搬到御船上,在曲江之中泛舟观景。
登船之前,我看见一个年轻人被卫戍的金吾卫拦住了,不许他上船。那人肤色微黑,身材剽悍挺拔,腰间悬着一柄短剑,虽穿着素色罗袍,却难掩一身桀骜气质,怎么看都不像是文人。
金吾卫怎敢让这等样人与皇帝同船共度,动手驱逐,那年轻人本想一走了之,被他身边的朋友劝住了,让他掏出金花帖子,证明确实是新榜进士身份,又拔出剑来检查,只是一根生锈的铁棍。
这个怪人便是陈师古,我当时不认识他,但他的朋友元煦却跟我很熟。我们同为洛阳人士,两家原是故交,元氏家族是北魏拓跋皇室后裔,祖上是清贵名门,到他父兄一代虽然已经没落了,依然诗书传家。
元煦父母早亡,靠他长兄元邑和嫂子李娴抚养长大,元邑时任伊川县县令,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夫妻两人没有孩子,便把这个幼弟当做儿子抚养。元煦自小就有洛阳神童之称,才气声名远播,十四岁就通过州学考试,获得去长安省试的资格,很可能成为有唐以来最年轻的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