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刀剑影(七)(1 / 2)
作品:《杀死那个黑莲花皇子》很快就到了月圆的日子。
深夜刻漏滴答,更声敲过子时,整座山寨安静下来。
躺在床榻上的云渺无声地睁开眼。
她悄悄扫了一眼四周,确认身边的人都在睡觉,于是蹑手蹑脚地起了身,绕过大通铺上横七竖八打着鼾的人,无声无息地从一道门缝里出去。
她是要去完成谢止渊交给她的任务。
“山寨里有三处马厩,其中最西边的那一处,每至子时便无人看守。”
他说过,“趁所有人睡熟时去那里,给马喂一种混着宿苜草的药。”
“别担心,那种药不是毒,只是带着吸引马群的气味。你在手上涂抹对应的药粉,就能让它们听你的话。”
少年的低声叮嘱犹然回荡在耳畔,“制作草药的方法我教给你,你只需要照着做。”
云渺摸着黑踩过山间的小径,熟练地推开马厩的门,从袖子底下取出提前制成的药粉撒进食槽里,搅拌一下然后抓一把喂给木栏杆后的马。
“嘘——”她悄声说,“安静。”
一匹马在她的掌心呼噜噜地喷着鼻息,她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一点点地把马食喂进它的嘴巴里。
几天过去,这些马已经很听她的话了。她说安静就安静,倘若她生气了,轻拍一下它们的头,它们就乖乖地低下头,像是认错的孩子。
喂完马以后,云渺又转去了东边,在巡逻的山匪经过的间隙躲在草丛里,等他们走过之后再悄悄地探头出来。
“每日山寨都会派人进一次城,进城时将经过东侧的山路。”
谢止渊告诉过她,“在那条路上撒一种粉末。”
“那是无色无味的粉,却能被官兵的猎犬识别出来。”
他低声解释,“光凭我们两个逃不出去,但是倘若能引导官兵进山剿匪,我们就有了出逃的时机。”
云渺从袖子下的荷包里掏出一把粉末,边走边撒,飞尘般的粉末飘落在道上,很快就被泥土和碎花掩盖。
待到次日清晨,山匪们出寨之时,碾过的马蹄将沾上这些粉末,一路携至长安城。
完成这项任务以后,云渺回到房间里睡了几个时辰,又在天快亮时再次起身,提着一盏灯去地牢里见谢止渊。
自从那天云渺见过谢止渊以后,黑水寨的人觉得这个看起来很乖的女孩不会耍什么花样,于是默许了她每日在凌晨时去找他。
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还有不少用处,暂时还不能让他真的死掉,而他带来的女孩刚好想去照顾他,倒也省却了一桩麻烦事。
他们是彼此的人质。只要云渺还被关在这里,谢止渊就会一直为山寨做事。而只要谢止渊还活着,云渺就会乖乖在山寨里待着。
在山匪们看来,这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小情侣,再加上两个人都很听话,这里的人渐渐对他们也没那么防备。
借着见面的机会,云渺甚至把谢止渊藏在她这里的那柄小刀偷偷带回给了他,而山匪们完全没有察觉。
不过那个刀疤脸的山匪头子似乎还是对云渺有些念念不舍。
每次经过她的时候,山匪头子眷恋的目光都会在她的肌肤上逡巡,如同一条吐着毒信的蛇。
云渺感到强烈的不适,但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谢止渊,怕他担心。
黎明时分,幽暗的地牢深处,昏黄的烛火照亮了狭窄的通道。
云渺从打着盹的看门人身边经过,走向最深处的那间囚室,坐在门口的铁网边。
“谢止渊?”她小声喊。
听见她的声音,靠在墙边沉睡的少年醒了,偏过头很低地咳嗽一声,然后侧过身看她。
“你还好么?”云渺一边问一边把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往铁丝网里面送。
一个接一个小荷包被依次排列在石板上,里面是一些甜点、治伤的草药、以及谢止渊要求她带来的龙血草。他最近开始吃这种止痛的药物,大约是因为毒发的痛已经渐渐在影响他的身体了。
隔着一个网眼,云渺伸出手,摸了摸他冰凉的额头。
她心里很担忧。
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都比上一次伤得更重。而且每次和她说话的时候,他都在轻轻地咳嗽,弄得她更加心疼。
他表现出这一副性命垂危的样子,令她十分急切地想要完成任务,尽快带他逃出去治伤。
隔着一道铁丝网,面前的少年十分温顺地让她摸了一会儿头,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的身旁,以指尖点了一下她的掌心。
“入夜之前,官兵会发起突袭,这是唯一的时机。”
谢止渊低声说,“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你去做。”
云渺紧张地点点头。
“会很危险。”
谢止渊顿了一下,忽而抬头看她,“你相信我么?”
面前的少年难得表现严肃,望向她的眼瞳里落着极为专注的光,投在她的脸颊上,似乎在仔细确认她的神情。
于是云渺用力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谢止渊轻笑一下。
而后,他低声说:“我的计划是......毁了这里。”
话音未落,云渺惊讶地眨眼。
她以为他们只是会在官兵攻打山寨的时候趁乱逃跑,却没想到谢止渊的目的是把整座山寨都毁掉。
“很惊讶么?”
少年似乎有些不解地歪了下头,“黑水寨的人烧杀抢掠、作恶无数,全部杀掉的话,也算是一桩善举。”
他把“全部杀掉”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云渺在心里悄悄吐了一下舌头。
听起来真是很正义的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你说出口就像个大坏蛋。
“我要怎么做?”云渺问他。
“后山有一座废弃的仓库,连着成排的炊房,里面堆放了大量干草和木柴。”
谢止渊以指尖在她的掌心轻点,“去那里放一把火,整座山寨都会烧起来。”
云渺低头看着他在自己的掌心绘图。因为没有纸笔,他为云渺描述地形时都会在她的掌心写写画画,帮助她记忆。
少年的指尖落在她的手掌心,带起一点轻微的痒意。她有时候会不小心走一下神,被他以指节叩着额头敲一下,她就回过神继续认真听。
“记住了么?”他问。
“记住了。”云渺再次点头。
停顿一下,她再问,“谢止渊,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他显得十分耐心。
“山寨里除了那些恶人山匪......还有不少妇女和老人。”
她斟酌着措辞,“有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吗?”
“有点困难。”谢止渊想了会儿,“不过也不是做不到。”
他歪头看她,“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会想办法。”
“谢谢你!”云渺立即感谢,“谢止渊,你真是个好人!”
听见这句话,身边的少年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见面的时间有限,天色已经快亮了。谢止渊又低声叮嘱了许多话,云渺牵起裙摆站起来,和他道了别,然后转往门口离开了。
地牢深处的少年抬起头,看着她提着灯远去的背影。
“阿渺,真听话。”
他轻轻笑了下,低声自语般,“可惜你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我不会死的。”他轻声说,“但我们也不会一起逃出去。”
一柄极薄的刀从大袖里无声地滑出,锋利而冰冷的刃被夹在指间,刀锋在火光里闪过一抹凛冽的寒芒。
“就把你丢在这里好了……我不会再带你回长安了。”
他微笑着,“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烛火摇曳着消失在走道尽头,地牢里再次陷入一片幽深的黑暗。
而最尽头的囚室里,那个少年的身影已经无声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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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时分,西边的天空沉落一抹极浅的霞红。
这一日是个阴天,黑云乌沉沉地压山,风卷着草木沙沙地响,密林间的树叶哗哗地摇曳成一片。
黑水寨的塔楼之上,两个负责守山的山匪正靠着墙垛聊天。
“过几日就要攻打南乞了。”
其中一个玩着手里一把折刀,“寨主说这次必定能一鼓作气捣毁他们的老巢,把南乞舵主那个老头子给活捉回来。”
“得胜归来以后,寨子里就会开宴。”
另一个得意洋洋地说,“想来寨主会宰了那个地牢里的小子祭酒。”
“我看上那个小子带来的漂亮小姑娘很久了。”
他搓搓手,“等大哥他们享受够了,总能轮得上我们几个小的。”
“喝!”他的同伴拍了他一掌,嘿嘿地笑,“你小子想得真美!”
山匪哈哈大笑起来,转过头向外看。
突然间,他愣了一下。
“你快看......”
他喃喃地说,“那是什么?”
昏暗深沉的天幕下,骤然亮起一簇银光!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矢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无数箭雨从密布的山林之间喷涌而出,瞬间就席卷了这座木制的塔楼。
山匪大吼着拔刀抵挡,而他的同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支羽箭刺穿了喉咙,钉死在后方的木板上,睁着一双空洞茫然的眼睛。
血呼呼地流淌出来,映着箭簇上那道明亮的刻印。
金玉辟邪,龙角鹿尾——那是金吾卫的刻印。
“敌袭!敌袭!”
号角声霎时传遍了整座山寨。
几乎只在瞬息之间,无数流矢覆盖了山寨的上空,埋伏已久的官兵们从密林里冲出来,发起了对这个匪帮总据点的进攻。
山匪们纷纷拿起武器进行战斗,然而官兵的进攻太过突然,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匪帮在这场战斗中几乎一击即溃。
没有人想到这座在深山里藏了多年的山寨会在一夜之间被偷袭。
更没有人想到,前来攻打山寨的官兵不是附近县令手下的兵,而是来自长安城的训练有素的金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