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五岁上战场开始,我以为已经经历过了那么多生离死别，我对生死已经看淡若云烟了。

可那天在我看到那把匕首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也会那么害怕,怕得我想捂住耳朵,好听不到一切有关你的消息，那种心被撕裂的痛楚竟是痛得我以为自己要顷刻死了过去,现在想想神经似乎都在抽痛。

我又悔又恨，后悔为什么要在梁国停留那么久,恨自己没有当时便回到云姜，那样,就可以救回你，我甚至能够想象,你害怕时的哭泣声,那一定是这个世间最让我感到恐惧与绝望的声音。

所幸我没死，夜半醒来时，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最后只剩下一个,报仇后便随你而去。

这一个念头,便成了执念，非斩尽夏人而不可平。

我总是下意识地挥剑,你因为害怕而哭泣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着我，为你报仇。

当时的我是怎么样我已经忘记了，杀了多少人我也忘了，只记得那夜的风雨如注、雷光闪鸣时，夏国皇室跪在地上哀求时，她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我,冰冷浴血，若深渊魔障。

回想来，我自己都忍不住发抖。

一切结束，听随从的将士说，那时我已经失去了人性，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切阻碍在眼前的人都成了我的刀下亡魂，甚至一直跟着我的副将，都因为一句“太过冒险”而被我重伤，现在仍是生死不明。

我也觉得我是疯了，从得知我失去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夹道欢呼的梁国子民，落在我眼中都像是叫嚣着让我去死的夏国亡魂，走上殿的那一刻，其实我都准备好了，安置好娘亲弟弟，我便随你去赎了一身杀孽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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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英抓住极乐抚摸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遍又一遍，冰冷又强悍的长英大将军此刻显得脆弱得像个小娃娃，再禁不起一点的意外，她痴狂地注视着极乐，一刻也不愿将视线移开，“是、是梦吗？”

她抚摸着极乐的头发脸庞身体，激动又害怕的的情绪透过指尖极乐感知得到，不是梦，虽然这样的场景以前的极乐也只能在梦中见到。

“长英..”极乐忍耐等待了那么久，一直以来她也很害怕啊，每天都计算着还有多少精魂，还能撑多久，她也是怕的。

她怕还没等到再见长英她便魂飞魄散，失去一切，这么多委屈刹那爆发，极乐哭骂着，用力捶打着面前的人：“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你个混蛋！骗子！为什么、为什么——”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紧紧拥着面前的瘦弱少女，用着几乎要把她刻入血肉的力量，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惶恐交织在一起，构成现在长英狂乱的样子，“永远都不会了。”

她发疯似得强吻着极乐，因为太过用力，不知是谁的嘴唇破了，两人的唇齿间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长英常年握剑粗糙的手掌穿入极乐的上裳、撕裂了极乐红衣，直到露出雪白色的肌肤，映衬着碎成布条的红衣，凄惨又艳丽。

长英灿金色眸渐渐深沉，就如同食肉动物锁定了目标，极乐莫名感觉到了危险。

宫殿里铺着异族进贡的绒软棉毯，紧闭的殿门内，红绸摇荡。

极乐睁开眼时周围一片昏蒙，清薄的纸窗透出少许灰蓝色的光，已经是傍晚了，长英衣果着上半身背对着极乐坐在床边，她抽动着肩膀，似乎在哭。

“长英..”极乐的嗓子已经哑了。

长英抖了一下，迅速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过头：“嗯，我在。”

“你哭什么..”应该哭的人难道不是我吗？极乐稍微动了动手臂，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本来被人拆吃进腹中但不舍得一下吃完，吐出来又重新拼凑起的一样，不用看，身下一片狼藉。

“我太高兴了，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提到这里，长英又颤了一下。

极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长英也绝不会与极乐多讲。

“我就应该跟着你去。”极乐没头没脑的一句，长英一笑吻了吻她的额头，极乐看到了她脖颈上的指甲抓出来的红痕，脸上一热。

“是啊，我应该带着你去的，我现在才知道，除了我身边，你在哪里我都不会放心。”长英抱住极乐，久久没有放开。

温柔的体温传到极乐身上，也不知是极乐错觉还是什么，她的精魂受到了来自长英的滋养，更可怕的是，那是来自长英比那日更严重的煞气的滋养。

长英身上的煞气越来越严重，极乐甚至有些担心她会不会魔化，凡人身背业债太多，遭到冤魂的复仇化魔，并不是不存在的事，业债一般是销不去的，这世间只有两个地方能消业障，一是天宫瑶池，二是地府若水，瑶池还好，但如果是若水，便要经过，蜕皮脱筋、伐骨抽髓之痛才能洗净的，幸好长英最后归的是天界。

“这些年你受苦了，痛吗？”极乐抚摸着长英的面颊，心疼道。

四年了，长英早已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极乐后面取宠的少女，现在猛地一看极乐还以为当时当日风华无双的长英上神呢。

“不痛，早就不痛了。”还有今日能与极乐重逢之刻，一切的痛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