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姬桑很喜欢山下那个长的好看又温柔的白月光。相对的,白月光貌似也很喜欢她。每次小姬桑下山回来，兜里都能莫名其妙的装满一堆香甜的糖果蜜饯，她回到小破院里掏出果子献宝似得递给最亲密的娘亲,那虽然陋颜却祥和的女人也只是笑着摸她的头说,“夫子是个好人。”

幻象一晃三载,小女娃也长成了小姑娘了。姬桑桑能看到的不多,偶尔几个画面,原主的目光中也只有白月光夫子和静妃两个人。直至三年时限一到,宫里派来了侍卫，说要接他们回去。

在姬桑的记忆里,院子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各个都凶神恶煞,她跑回小房子里,生母余氏晚娘一把搂住了她，颤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你不能回去，死都不能回去。桑儿,你下山去找夫子吧,让他带你走。”

余晚娘让小姬桑从后院的狗洞里钻出去。小姑娘很害怕，但是还是听了她的话,避开了所有人下山找夫子，只不过她想的不是逃走,而是去找夫子帮她救娘亲。毕竟在小姬桑的主观印象中，夫子“无所不能”。

可真到了学堂，小姬桑又找不到人了，慌忙问学堂门口的老爷爷，那老爷爷却说：“小桑儿不知道吗？舒夫子回乡探亲去了,大概还要三天才回来。”

“三天……”小姬桑急红了眼，“这如何来得及？！”

她急急忙忙调头回去，然而刚踏入小院，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余晚娘的声音！小姬桑脸色发白，推门冲进去，第一眼看见了众人之中，坐着的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

那妇人背对着门，却面对着屋里的方向，身前身后都站着身材高大的侍卫。余氏晚娘则是被压着跪在她的面前，低着头，不知死活，身上也有斑斓的血迹。

小姬桑抖着身子一步一步走过去，姬桑桑以她的视角，听见屋里头那个华贵的女人笑着开口对余晚娘说，“你不是想疯吗？今日，我便真如了你的愿。”

“不要！”

凄厉的尖叫声回荡在脑海中，姬桑桑在一睁眼，画面又变了。

这一回的情境离得还不算远，就在她穿过来的前几天。

宫中。

余氏晚娘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又因为疯病生活不能自理。冷宫中所有的一切，全靠逐渐长大成人的原主一人打理。

同样贵为公主，但原主却活的像只过街老鼠。亲爹后娘视她如无物，兄弟姐妹嫌弃她，就连宫里的下人奴婢，都看不起她。

原本活泼的小姑娘是硬生生被逼着成为了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只想着谁敢欺负她们母女，她就咬死谁。

原主日日夜夜守着唯一的亲人，却总有疏忽的时候。在奶娘带着小侍女回家探亲的日子里。姬桑桑眼看着画面中原主被王后身边的侍女叫去，心里惊觉有事要发生，她想出声提醒，却苦于是幻象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见原主离开了冷宫。

结果可想而知。

余晚娘最后还是死了，死在了冰冷的湖里。

宫女们说她是不小心踩空掉下去的，却没有人愿意下水去救她。姬桑回来的路上一听见消息便狂奔而去，跑到湖边看见湖面上不见人影的波纹，岸边几个宫人正拿着长杆打捞，她想也没想，便跳了下去。

“六公主！使不得啊，这么冷的天，入水定会染风寒的！”

“随她去，谁让落水的是余娘娘呢。”

本已经是冬雪纷飞，最寒冷的时候。刺骨的冰水能将人身上一半的生机给冻没了。小姑娘跳进湖中，岸上的一切似乎都渐渐远去，她全部的注意都放在水里那个安静的人影上。

这也是姬桑桑无论现实还是幻象最后一次看见余晚娘的样子。她身上穿着的是准备过年的半旧新衣，就算入了水，也没有明显的污渍。头发用了束发带紧紧绑在脑后，一看就是认真打理过，脸上也干干净净，完全不像平常的疯样子。

余晚娘是自己求死的。

姬桑桑看出来了，原本花一样的美人，进宫为妃，被宠幸，也曾风光一时。毁容之后被厌弃，便只能守着女儿过日子。

可之后呢，她疯了。

女儿也渐渐长大，长成了别人口中的疯狗。

清醒后的余晚娘，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到底没有想开，所以投了湖。为了最后一点体面，也为了不在拖累自己的女儿。

原主最后还是亲手将余晚娘的尸体从水里捞了出来，可在之后，她也因为寒气入体伤了身，稀里糊涂被养在床上过了大半个月，直到余晚娘以宫妃身份下葬，她也跟着一命呜呼，而后，便是姬桑桑穿了过来。

姬桑桑是在重复经历对着王君王后立下心魔誓的时候，发现自己能动了的，只不过她内心虽然因为会余晚娘的死感到酸胀苦涩，但亦深知这里是幻境幻象，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且不可逆转。她本想按部就班写下契书，等待画面过去，然而就在下一秒，周围一切都好似按下了停止键。

时光停滞不前，方才还生动的王君姬仟和王后兰渝氏都变成了虚幻。姬桑桑心平气和的直起身，抬头时，便看见对面凭空出现一道人影。

那人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和姬桑桑都无一不相同，就连脸，也长得一模一样。

姬桑桑心中顿时一惊，“你……你是原来的，姬桑？”

对面人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等同于默认。也许只是以短暂的残魂出现，她面色看起来惨白不似活人，漂亮的眼睛深深凸现睁的很大，满脸狰狞瞪着姬桑桑：“看过了我的悲惨身世，又亲眼目睹了娘亲的死，你却还要立心魔誓，帮助兰渝这对母女？”

姬桑桑轻握了一下手里的笔，深深看着对面的自己，或者说，是原主姬桑，满脸怜悯且语重心长：“不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象，就算不是，那又如何？”

“唯一的出路摆在眼前，进则生退则死，身负血仇却还要宁死不屈的人，才是懦夫。”

归咎到底，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天道不公，总有命苦又善良的人活不过须臾，富贵又歹毒的却长命百岁。世间万事，也不是光靠慈悲就能填饱肚子，不是光凭一身傲骨就能恣意逍遥。

成大事者，谁不得先学会隐忍。也别光想着越级打怪，先保全自身性命，韬光养晦才是根本。一开局就能报仇的，也不是什么小可怜了，人家那叫做龙傲天。

当初她若不是当机立断立下心魔誓，兰渝氏和她那便宜亲爹，说不定连前往中洲的康船都不会让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