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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 7 章(2 / 2)

作品:《逃嫁

“等等,”许梓棠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离开土匪帮?”

“不错。”他嘴角微微扬着,双眸平静,答得十分简洁。

可许梓棠却半天没再说话。她感到一股滔天怒气正从自己的心底蔓延到全身,车厢中原本很冷,可此时她的牙齿却没再打颤了。

她清秀的神色蓦地一敛,冷冷道:“你在耍我。”

“不,”他摇摇头,“我没有。”

“你分明是!”许梓棠激动地低吼道,“你如今如何能离开土匪帮?”

“为何不可?”他并不慌张,只是静静地反问。

“你先前已经起誓了,”许梓棠一字一顿,“你说过,你要效忠格里鞑,以道义之名。”

他眼神微微闪了闪,接着叹道:“不错,我起誓了。”这句话最后一字的尾音如同春日里消融的冰雪般在车厢内融化,许梓棠瞪着他:“所以说你——”

“但我依旧要逃,”他打断了许梓棠的话,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就算我发过誓。”

许梓棠彻底愣住了,脑中思绪被这一番狂言冲刷得七零八落。她认真地打量面前这位青年的神色,却只觉得他虽面带笑意,眼底却闪着摄人心魄的决绝的光,而这幅样子又莫名让他看着有几分迷人。

冷静。或许是由于气温是在太冷的缘故,许梓棠突然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烫。她甩了甩脑袋,眼神恢复了清冷。

“我不信你。”

“你无需信我,”他笑容轻柔得像是草叶上的露水,语调温和,“你只需知道,如若继续待在这一方车厢里,你便能性命无忧,安然被送回许家府邸,而如若你接受我的提议,待计划成功,你就能在被送达家中之前逃离土匪帮。我无意害你,也无需骗你,当然也动不得什么手脚,而无论你想要何种结果,选择都在你。”

他的话如同催眠絮语,许梓棠感到自己如一株被泡在水中的小草,脑中想法片刻间就已从坚定变为绵软。

她禁不住开始细细思考他提议的利弊。土匪们贪得无厌,能在抵达西淮之前半途跑路自然是十分诱人:不仅可以免除父亲被土匪们讹一大笔钱,还能叫她有第二次机会逃跑。而若是失败了,土匪们大概也不会拿她怎样,毕竟格里鞑已打定主意用她大赚一笔,多半不会伤她……

相反,失败反倒对他更危险,谁知道土匪们发觉背叛后会怎样待他?这样一想,似乎又打消了许梓棠对他是否在骗自己的疑虑。

也罢,事已至此,不干白不干。许梓棠思来想去,最终得出了这一结论。

“好——”她正要开口同意,可话到嘴边,她脑中却仿佛响起一片警铃。

许梓棠偷偷瞅着面前的青年,一瞬间,她的脑中浮现起几件事——

几日前,此人在车厢中甩出锁链,山贼昏迷后则毫不留情叫她补刀……

在那之后,他对格里鞑说出要抢虎符的狂言妄语,语气还并不似玩笑……

不久前,他戳穿她身份,对格里鞑向天起誓的场面……

更别提就在方才,他神情决绝,毫不犹豫说出自己准备逃亡,要打破自己亲口说过的承诺……

她想着想着,越想越多,细思极恐,心中愈发忌惮。

或许只是单纯对眼前这人不信任,又或者是许梓棠身为女孩的直觉作祟,她总隐隐认为这人极其不简单,心思深厚如暴风雨天的层层黑云。

此时再看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眼神看似温润明亮,可实则却似含着氤氲雾气,眸光沉沉,像是透不过光的湖底;他嘴角看似时刻扬着温和笑容,可那笑容却又弧度微小,意味不明,仿若过往经历所携刻的一抹印记。

许梓棠自知自己初涉江湖,脑中敌不过他话语中的弯弯绕绕,但就算如此,好歹她也可以规避风险,尽量不入陷阱……

“姑娘,可有想好?”

他耐心地等了许梓棠良久,在许梓棠即将得出结论时,开口温声问道。许梓棠抬眼瞥了他一眼,瞧见他此时嘴角笑意从容,像是丝毫不会被她的选择所打乱,心底不由得更没底了。

也罢,此人确是不可信,许梓棠心想。她拒绝的话已然压在嘴边,可是,在即将说出口的最后一瞬,她却又一次犹豫了。

她突然感到胸口有些闷,心脏也有些憋屈。渐渐地,她感受到了一种情绪,那是不甘的情绪,此时正愈发强烈地从她心底涌出。

是的,她的确心有忌惮,不完全相信眼前这人。可在她忧虑怀疑的同时,另一个声音却仿佛在心底向她呐喊:若是拒绝了这人的提议,便也意味着她将被一路送回家去,且还是押送。一旦到达家中,她这近一月来苦心混进土匪帮的努力便是白费,如同一场任性的儿戏。

她想象到回家后的画面:嬷嬷会成日念叨她,家仆们会暗地嘲笑她,就连好友江倩也不会安慰她——她此次不辞而别,再次归家,必会糟她几句玩笑似地奚落……至于父亲则更不必说,他会责备她,多半还会将她一路绑到自己未来的夫君跟前,不再给她任何转圜的余地……

一旦想到这些,许梓棠就好似做了一个清醒的噩梦,浑身发凉,后怕不已。

她心底里再明白不过,她不想嫁人,这个词对她来说陌生而又恐怖,她只知儿时母亲对她所讲的江湖侠侣的动人故事,一直固执地坚信夫妻男女应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慢慢走过相认到相知的长路,再逐渐铸起爱的情感;而不是浑浑噩噩被他人所安排婚事,独自一人面对未知而又迷芒的前路。

世界广大,她暗自想,尚有许多事物我还未见过、待人发觉……

她既不想嫁给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未做好成为妻子的准备,同时,也不想自己一月以来悄然逃离西淮、女扮男装假扮土匪的努力付诸东流。

思到此处,许梓棠双唇紧抿,咬着牙。

是否该同意?她脑中左右为难,天人交战,可心中的天平却在默默向着一边倾斜。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就这么光溜溜回家去。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赌一把……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青年,神色一敛,最终道:“好,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