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2)
作品:《穿成邪神之后》这不是被好好种在院子里的,是花盆被打翻了就丢在土里没有管的。而这本来在瓷盆里精心饲养的兰草,随意摔打在外边后竟在这一片枯黄的深秋里伸展出了粗犷的绿意。
李泉在这荒芜的院子里向前走了一步,脚尖推开厚厚的积叶,衣摆拂过浓绿的兰草,那坚韧的叶子摇了几摇,就将身上落的灰土抖下去了。
这是一间才荒芜下来没多久的宅子,院中的假山与泉池还能看出移步换景的精妙与雅致,土里有散落的碎瓷片,上面花纹精致,隔着残破的窗户可以看见屋子里倒塌的家具,但已经没有任何财物了。
这不是一场搬迁,而是一场动乱,也是曲丘城里气氛如此紧绷的原因。
一枚玉扣在他指尖随意翻转着,没过多久,这座荒芜的宅院里又来了另一个人。
李泉缓缓转过前方的一处太湖石,一个面如白玉的人正站在那里。
都极。
“李泉兄既然来梁都游览,怎么到了这里?”他问道。
“只看一座城的表面风光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看它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才算有趣。”李泉答道。
不必有寒暄的话,他们隔了这许久再次相见,却都好像自自然然地就接上了话题。
“既如此,不如由我来引李泉兄一游。”都极又道。
“好。”李泉颔首。
风再一动,院子里的两个身影就不见了。秋风卷过地面,又掀起一人多高的残败土叶。
胥桓成了梁王,砍了十九颗大人物的脑袋,但因为此事而死去的却远不止十九个人。他们有妻儿家小,胥桓没有牵连他们,但这些失去了权势庇护的人们在大劫中又能够活多久呢?
“李泉兄已经走遍梁国了吗?”
“还没有。”
“那么,我有一处好地方,可观梁国。”都极轻笑了一下,“只看一座城的表面风光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只看一个国的都城同样是很没意思的一件事。”
他们来到了一座六角高台之下,这是整个梁国内最高的一座台,基底宽阔得可以放下一支军队的营帐,越往高处越窄,稳稳支撑起高得足以使普通人眼晕的楼阁,据说建起这座台的那一代梁王请了修士出手,方能建起这样高的台。台顶的楼阁远远在梁都外的郊野就可以看得见,有荒野失了方向的旅人,只要看见它的尖顶,就可以循着方向来到梁都了。
这座台原本可以成为梁国人所向往的地方,成为他们心中的骄傲,当一个国家的人都有着同一个自豪的地方时,民心就聚集起来了。
可惜,历代的梁王从没有这么用过这座台,或许是没想到,又或许是想到了却也没法用。当一个地方的人们都生活在动荡中,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发愁时,他们又怎么有余力去为一个死物而自豪呢?
他们登上了这座高台,楼顶是一处六面围栏的台,顶端没有遮盖。高处的风猎猎吹着,楼下的人都被衬成了蚂蚁,仅凭凡人目力便远观万里之遥,甚至可以瞧见涉、靖、洪三座州城的轮廓。
高台中央,有一座精铜浇铸的仙人像,线条自然柔和,衣袂飘然似要乘风飞去,仙人的脚却被浇筑到了台子里面。非如此,哪怕是沉重的实心精铜像,怕也会被高处的狂风吹动。仙人手中托着一只玉盘,足有两个巴掌大的玉盘洁白无瑕,唯有中心沁出一抹碧蓝,像承接地一汪净水。这只玉盘被紧紧嵌在仙人飘舞的袖袍里,几道衣褶巧妙的勾住了玉盘的边缘,除非将铜像化开,否则是无法将玉盘完好取出来的。
都极瞟了一眼托着玉盘的仙人铸像:“这是某一任梁王留下的承露盘,想要用此盘承接天上的仙露。”
玉盘是为了承露,铸仙人像是其内心的隐秘渴盼。那一任的梁王也算有些心气,他看不上梁国内没有修行正法的歪门邪派,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延寿机会也不去修邪法,但他也舍不下梁王的权势去搏一个入名门正派修行的机会,只好建起这一座承露台,希望有天上的神仙垂怜他的诚心,降下来教导他修行。
这样一座高台,只是为了在最接近天空的顶上架起一只承露盘,圆那一任梁王的一个痴心的梦。可玉盘架得再高,承接到的也只是凡尘露水。
都极冷淡地瞧着那座经历风吹雨打的斑驳仙人铜像,像瞧着那个愚妄又可怜的梁王。
祈求神仙怜悯?如果这世上果真存在人们幻想中的那种公正慈悲法力浩瀚的神仙,那如此大劫,为何不见他们出手?
神仙在哪里?
第114章
神仙在哪里?
世人若有难事,便向神仙叩拜祈求,神仙若有难事,又该向谁祈求呢?
吴侯庙,庙前铸着粗犷花纹的青铜香炉高大沉稳,炉中香火鼎盛,淡青的烟气散出浓重的檀香味,一直升到天上。庙内左右添了两张木架子,架上搁有许多捧灯小人的木像。后殿中却门窗紧闭拦了所有的来客,从外面看不见声息昏昏无光,偶尔走到附近的人只以为庙祝把门锁上了。
后殿内却并不昏暗,不知从何而生的光将里面照得明亮通透。大殿中央的地面上放着一张案几,几上摆了各种瓜果糕点,还有一只颇有野趣的小竹篮,篮子里装着一捧微烫的炒栗。案几的一侧摆有一只蒲团,其上坐着一个身着灰黑粗衣的老道,气韵内敛简朴。案几的另一侧则散堆了几只软垫,垫面上绣着精致的花鸟鱼虫,还有几张美人绣像,或隔窗而望、或凭栏含笑、或倚榻春睡,吴侯卧在这些软垫中,一只肘支着地面,另一只手提着个酒壶,倾下清亮的酒液,仰头入喉,竟似有几分倚红偎翠的风流肆意。
赤真子盘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被怠慢了。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一直等到吴侯那能盛一湖之水的酒壶终于空了。
“守一。”赤真子唤道。
这是吴侯上辈子的号,他是点苍山的转世之人,转世之前与赤真子师出同门。
吴侯打断他,道:“吴可忌。”
赤真子也就很平静地改了称呼:“吴可忌。”
吴侯瞧着他头疼不已。赤真子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养气功夫也很好,如果他想要做成什么事,你很难让他放弃,也很难让他生气。所以在他打定主意要在这里缠磨下去后,吴侯也很难有什么办法去摆脱——若要强来,他还是有手段能把赤真子赶走的,他本来就是个不拘一格的人。可赤真子是他同门的师兄,他入门的晚,又什么都不懂,师父命赤真子带他,他修行的基础是赤真子手把手教着他打下来的,虽然称作是师兄,但赤真子实际上相当于他的半师。他的那些出格的手段不能用在赤真子身上,于是只好被他堵在后殿里。
赤真子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转世,我还护得了你。”
吴侯笑得放荡:“无非是再舍去神魂修为而已,我怕什么?”
他舍下前生重入轮回的时候,是赤真子护持着他。一遭舍命虽然没了肉身的修为,但神魂上的修为却保留下来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身为吴可忌的一生死亡后,没过多久就能硬顶着兴丰观夺了这里的信仰,建了吴侯庙。普通鬼物如果没有修行,他们的力量就基于怨煞,怨煞越重,实力就越强,神智也越不清醒。吴可忌刚死的时候当然是来不及修行的,但他却有非同一般的本事,神智还很清醒。兴丰观由此看出他是转世之人,却不清楚他转世前的来历。他们施展手段试图查过吴侯的来历,最终却未有所得。找不到很正常,连点苍山都没能找到他的转世之身,直到此地吴侯之名响亮起来后,赤真子才偶然发现他就是自己要找的守一。
修士转世重修并不罕见,差一点的没有提前准备,轮回情况只能看自身积累,未能重入修行的也不是没有,好一点的有所布置,不但有选择转世之身的余地,还可由旧友点醒迷障,重新引入门中。正常来说,赤真子护持他转世之后,便会寻到他的转世之身,将他重新引入门中。可当年的守一却暗中施展了手段,并未转世到与赤真子约定好的地方。他转世成了吴可忌,藏在了梁国之中,又凭借着持戒法的特殊力量,遮掩了自己的痕迹。
赤真子为了找他没少费工夫,但等他找来的时候,吴可忌已经变成吴侯了。当年乖巧的小师弟已经长大了,心中有了自己的考量。赤真子与他谈过几次,吴侯不愿回去,他也没有勉强,修行是自己的路,别人没法背着他走。但赤真子这一次来,却想要一定做成一件事。
转世相当于换了个肉身,肉身修为带不走,神魂不变,如无意外神魂修为可以带到下一世。但现在幽冥黄泉已经越来越不安稳了。轮回转世本是天地自行运转,却有人在试图插手幽冥黄泉,轮回便也不再安全,更何况吴侯还养了一殿的怨鬼,他们怨煞深重,各个皆恨极了吴侯,他现在还镇得住他们,可如果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他终有一日要被反噬。
赤真子深深地看着吴侯:“不只是神魂修为。”
赤真子的目光中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吴侯却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他把目光移向自己手中把玩着的酒壶,漫不经心地笑着,身上浸着酒气,好像还在醉着:“那还能有什么呢?”
“在你辖域之外不远处,曾有一只狗王。”赤真子说道,平静地看着他。
吴侯挑了挑眉,双眼在酒意里迷蒙湿润,好像才知道赤真子说的事情一样,可等他把眼睛从酒壶上转回去,重新与赤真子的目光对视上时,脸上的表情就再也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