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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2 / 3)

作品:《理想国

苏格拉底:面对自己的奴隶,他们并没有担忧、畏惧之心,这点你是否了解?

格劳孔: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呢?

苏格拉底:没有,可他们不畏惧的原因,你又清楚吗?

格劳孔:我清楚,因为任何公民都能得到整座城邦的庇护。

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好。可假设有个手握五十个乃至更多奴隶的人,他的家人和他的财产,即奴隶,眼下被某位神明借助法术从城邦转移到了一处偏远的所在,在那儿,他得不到任何自由人的支援,那他会多畏惧、担忧自己和家人会死在这帮奴隶手中,你可以想象一下。

格劳孔:依我看,他会畏惧到极点。

苏格拉底:在这种情况下,尽管他并不情愿,但还是只能改变做法,讨好自己的奴隶,包括奉承迎合部分奴隶,让他们重获自由,给他们很多承诺,是这样吗?

格劳孔:他要是不想死,应该只有这一种选择。

苏格拉底:可若是神又为他安排了很多邻居,这些邻居不允许别人做奴隶主,否则就对其施以严惩,这样一来,又会出现何种情况?

格劳孔:这样一来,他身边就只剩下敌人了,他所处的环境就变得更恶劣了,这便是我的观点。

苏格拉底:他深陷的这种艰难处境,跟僭主刚好一样,不是吗?僭主拥有我们描绘的本性,心灵被各色畏惧与欲望充斥。在这座城邦中,只有他无法到别国游览,无法参与一般自由民都喜欢参与的节日庆祝仪式。对于这些乐趣,他内心充满渴求,但在其余人自由前往别国游览时,他却只有艳羡的分儿,因为他只能待在王宫,跟足不出户的女人差不多。

格劳孔:你说得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所以那些心灵被混乱掌控,引发了恶劣后果,你据此判定其最为不幸的人,也就是僭主式人,在命运的驱使下,从一般的公民变成了真正残暴的僭主。连自己都无法掌控,却要掌控他人,在这种情况下,他必然会面临更加恶劣的处境。这类似于不让病人或瘫痪的人在家中治疗休养,却偏要迫使其去征战或参与体育赛事。

格劳孔:你这个比方恰如其分,你的说法也相当正确,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所以这难道不是最为不幸的处境吗,亲爱的格劳孔?跟你判断其最为不幸的人相比,残暴僭主的生活不是更加不幸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真正的僭主的确是最卑鄙无耻的奴隶,仰仗并讨好那些恶人,这便是真理,哪怕部分人可能会对此持有异议。无论何时,僭主的欲望都得不到满足。若你擅长站在整体的视角上,对他的心灵进行观察,就能发现他真正的贫穷隐藏在很多欲望底下。时刻处在惶恐忧虑中,便是他的生活。若统治者的处境能通过国家现状展现出来,那他的国家现在被动乱、痛苦充斥,他也是一样,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这点毋庸置疑。

苏格拉底:此外,他还会在自身权力的驱使下,变得更嫉妒,更不值得信任,更不正义,更不在乎友情,对神明也更不虔诚。他所在的地方肮脏不堪,导致他本人和他身边的人都走上了极其不幸的道路,这种现状将在你眼前呈现出来。

格劳孔:你所说的这些,能得到所有理智之人的认可。

苏格拉底:那就请你加快脚步,做出最后判决,就跟最终裁判一样,这也是你必须要做的。请你按照顺序,对君王、追逐荣耀、寡头、民主、僭主这五种类型的人做一下评定,为他们的幸福排序,谁最幸福,谁又次之,以此类推。

格劳孔:这很简单,这五种人就像上台表演的合唱队,要为他们排序,以他们入场的顺序为依据即可。这是在对幸福进行排序,同样也是在对美德进行排序。

苏格拉底:那下列判决是由我来发表,还是找个使者发表?“阿利斯通的儿子格劳孔已做出判决,最善与最正义的人最幸福,最具君王气度,且拥有最强的自制力。而最恶与最不正义的人最不幸福,最具暴君气度,在残暴统治自身之余,又残暴统治自己的国家。”

格劳孔:还是你来发表吧。

苏格拉底:我是否可以把“这一关于善与恶、幸福与不幸的结论,不会因神明与人类对他们的品格了解与否,发生改变”这句话,加在以上判决末尾?

格劳孔:可以。

苏格拉底:非常好。这是我们其中一项证明,接下来看看第二项证明有没有少许依据。

格劳孔:这项证明是什么?

苏格拉底:任何人的心灵都能分成三部分,一如城邦能分成三个等级,我据此判定,还有一种证明的方法。

格劳孔:是什么?

苏格拉底:听我往下说,我发现这三部分同样分别对应着三种快乐,三种欲望,以及三种统治。

格劳孔:请你把话说清楚。

苏格拉底:我们表示,其中第一部分用于学习,第二部分用于发泄怒火,第三部分却很难用简单、恰当的词语概括,因为其内部成分多种多样,只能选取最强烈、最重要的成分,来为这部分取名。我们为其取名为欲望,依据是其拥有与食物、爱相关的强烈欲望,还有其余种种随之而来的欲望。我们还称这部分为贪财,依据是要让这种欲望获得满足,钱财堪称最重要的方式。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若谈及心灵的第三部分时,还应谈到其快乐与爱都应归为“利益”,那为了方便理解,对该部分进行总结,用更加精准的“贪图钱财”或“贪图利益”为其命名,难道不是最佳做法吗?

格劳孔:我觉得肯定是的。

苏格拉底:那激情部分呢?我们曾说无论何时,该部分都完全以出众、胜利、声誉为目的,是这样吗?

格劳孔:确实。

苏格拉底:那称该部分为“争强好胜”或“期待敬重”,是否恰如其分?

格劳孔:非常恰如其分。

苏格拉底:不过,我们用来学习的部分,是心灵三部分中对金钱、荣耀最无兴趣的部分,其一直想将所有精力都用于学习事物的真理,这点我们都心知肚明。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我们称其为“好学”或“喜爱智慧”,是否恰当?

格劳孔:自然很恰当。

苏格拉底:不同人的心灵,被不同的部分统治,情况各不相同,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因此,我们说人类分为三种基本的类型:第一种是哲学家或喜爱智慧之人,第二种是争强好胜之人,第三种是贪图利益之人。

格劳孔:非常正确。

苏格拉底:这三种人同样分别对应着三种快乐。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若你逐一向这三种人提问,三种生活哪种最快乐,他们便会说自己那一种,这是必然的。有钱人将断定,若受人敬重与学习的快乐无法创造财富,那与利益相比就毫无价值。这些你了解吗?

格劳孔:你说得没错。

苏格拉底:那期待敬重之人呢?若财富和学识带来的快乐不能让其余人敬重他,那他会不会把前一种快乐看成可耻的,把后一种快乐看成无谓的闲谈?

格劳孔:会。

苏格拉底:那你觉得,在对比其余快乐跟自己获得真理,且将毕生精力都投入到对真理的研究这两点时,哲学家会有何种想法?在他看来,其余快乐断然不属于真正的快乐,若不是有“必不可少”约束他,他才不会要这些快乐,因此他会称其为“必不可少”的快乐,是这样吗?

格劳孔:这是必然的。

苏格拉底:三种快乐和三种生活的说法各不相同,其差异在于哪种真的更快乐或不痛苦,而不在于从纯粹意义上讲——哪种更值得敬重,哪种更加羞耻,或哪种更善,哪种更恶。既然这样,要判断哪种说法最正确,具体该如何做?

格劳孔:我真的不知道。

苏格拉底:不妨根据这个思路思考,我们需要怎样的标准,才能正确判断事物?是不是经验、知识和推导?除了这种标准,还有更好的吗?

格劳孔:没了。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请你思考对这三种快乐经验最为丰富的,是这三种人中的哪一种?在你看来,与哲学家从利益中获得的快乐经验相比,贪图利益之人从对真理自身的学习中获得的快乐经验会更丰富吗?

格劳孔:肯定不会。因为从童年时期开始,哲学家就要多次体会其余两种快乐,至于贪图利益之人,却未必需要体会学习事物实质的快乐,并且对他而言,这种事颇具难度,哪怕他真的想去做。

苏格拉底:所以拥有不同快乐经验的哲学家,便将因此超越贪图利益之人。

格劳孔:是大大超越。

苏格拉底:那哲学家与期待敬重之人相比,又如何呢?与期待敬重之人从学习中获得的快乐经验相比,哲学家从被敬重的体会中获得的快乐经验是否要逊色一些?

格劳孔:不是这样的。任何人只要能实现自身目标,就能获得敬重。所有人都能体会受人敬重的快乐,因为无论有钱人、勇士,还是智者,普遍都能获得敬重。然而,只有哲学家能获得发现事物实在的快乐,除此之外的人全都无法获得。

苏格拉底:要评价这三种快乐,哲学家最具资格,毕竟其最富经验。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另外,只有哲学家实现了知识与经验的联合。

格劳孔:确实。

苏格拉底:也只有喜爱智慧之人或是哲学家才具备做出判断需要的手段与工具,贪图利益之人、期待敬重之人都没有。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我们不是说过,只有借助推理,才能做出判断?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哲学家以推理作为最重要的工具。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若在对事物做出评价时,以财富、利益作为最佳标准,那贪图利益之人对声誉的毁坏必然也最真实。

格劳孔: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若对事物做出评价时,以敬重、优胜、勇敢作为最佳标准,那争强好胜之人、期待敬重之人赞赏的事物便是最真实的,不是吗?

格劳孔:一目了然。

苏格拉底:把标准换成经验、知识、推理,又如何呢?

格劳孔:喜爱智慧之人与喜爱推理之人赞赏的事物,肯定是最真实的。

苏格拉底:所以心灵中用于学习的部分,其快乐是不是就是三种快乐中最真实的?心灵受该部分统治的人,其生活是不是就是最快乐的?

格劳孔:肯定是的。拥有知识之人表示,自己拥有最快乐的生活,这种说法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值得信赖的。

苏格拉底:那排名第二的生活与快乐是什么?

格劳孔:是勇士和期待敬重之人,这很明显。只因与赚钱之人相比,他们的生活与快乐跟第一种距离更近。

苏格拉底:这样说来,排在最后一位的就是贪图利益之人的生活与快乐了。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在连续两场交战中,正义之人都战胜了不正义之人。眼下,第三场交战又要开始了,需要向奥林匹亚山上的宙斯祈祷,请求他的庇佑,这样才符合奥林匹克竞赛的要求。我似乎曾听一位智者谈及,智者以外所有人的快乐,都不过是快乐的幻影,而非真实、纯粹的快乐,这点需要留意!在这场交战中,若是失败了,便是最严重的失败,将左右全局!

格劳孔:没错。不过,还是需要你做一番解释。

苏格拉底:若你愿意在我探寻期间,就我的提问做出解答,我会解释。

格劳孔:你愿意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苏格拉底:请问,我们曾谈及痛苦与快乐截然相反,是有这么回事吗?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有没有哪种状态,不快乐也不痛苦?

格劳孔:有。

苏格拉底:你的意思是不是,这种状态介于两种状态中间,其心灵在这两方面都很平和?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你对人在生病期间所讲的话,还有印象吗?

格劳孔:讲了什么话?

苏格拉底:健康是最快乐的,哪怕生病前,他们并不这么认为。

格劳孔:我还有印象。

苏格拉底:那极度痛苦之人讲的话,你听说过吗?他们是不是会说,最快乐的莫过于结束痛苦?

格劳孔:我听说过。

苏格拉底:人类处在很多类似的情况下,比如承受痛苦时,会赞美结束、脱离痛苦是最大的快乐,此处最大的快乐并非正面的享受。我认为,这点你肯定留意到了。

格劳孔:没错。在这样的处境中,平和应该就能算是快乐或是讨人喜欢了。

苏格拉底:而这种快乐的平和,同样会在个人的快乐结束时变得痛苦。

格劳孔:可能吧。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刚刚提到的平和,其介于两种状态中间,在某些情况下会痛苦与快乐兼具。

格劳孔:应该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某种事物两样都不是,真的能变为两样都是吗?

格劳孔:我觉得不能。

苏格拉底:在心灵中,快乐与痛苦的诞生是不是都属于一项运动?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刚刚我们是不是谈到,介于两种状态中间的不痛苦也不快乐,属于心灵的平和?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那我们怎么能说无痛苦即快乐,无快乐即痛苦呢?

格劳孔:肯定不能。

苏格拉底:所以对应着痛苦的快乐,对应着快乐的痛苦,这二者都属于平和,是好像快乐或者好像痛苦,而非真正的快乐与痛苦。这种快乐的幻影都是谎言,跟真正的快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格劳孔:这点必然能借助论述得到证实。

苏格拉底:所以来看一下痛苦结束后的快乐,你看完后,便能真正告别那种还在困扰你的观点了,即快乐其实就是结束痛苦,痛苦其实就是结束快乐。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快乐,我需要朝哪边看?

苏格拉底:若你愿意留意,这种快乐有很多,特别是和嗅觉相关的快乐。这种快乐会忽然现身,忽然变得非常剧烈,一开始不痛苦,结束后也不痛苦。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不要再相信摆脱痛苦即真正的快乐,快乐结束即真正的痛苦。

格劳孔:没错,这种说法不能相信。

苏格拉底:但从一定意义上说,大部分从身体传达到心灵的最大快乐都属于摆脱痛苦。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在这些痛苦与快乐前边,并起源于对这二者的期许的痛苦与快乐,也属于相同的类型,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那它们是何种模样,跟什么最相像,你又清楚吗?

格劳孔:你说什么?

苏格拉底:在你看来,自然是否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上、中、下?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那从下等升至中等后,一个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已抵达了上等?会不会在从中等往下看自己原先所在的下等时,觉得自己已抵达了上等?因为何谓真正的上等,他从来都没有见识过。

格劳孔:我认为,这会是他唯一的念头。

苏格拉底:他若再下降,便会觉得自己在往下,这种观点是正确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