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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第一都护(下册) 第九章 醉卧铜马驿(1 / 4)

作品:《西域第一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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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王子斩杀悍匪蓝胡子!”消息传得比风还快,当万年等人风尘仆仆出现在高墨城时,全城人都已经听说那个横行大漠、小儿止啼的蓝胡子死了。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惊悚欲绝。

蓝胡子不是北道马贼实力最强的,却是杀人最狠的。多年来,只要听到“蓝胡子”之名,北道之上谁不心惊胆寒?如今蓝胡子被乌孙王子斩杀,诸国震动,九百里沙海,无不奔走相告。

万年看看郑吉,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悻悻道:“是我杀了蓝胡子吗?我怎么不知道?”

苏子善解人意:“王子殿下临危不惧,指挥若定,以少胜多。蓝胡子虽不是直接死于殿下之手,也是殿下谋算之功。说蓝胡子为殿下所杀,其实也不算错。”

万年揉揉鼻子认真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挥大手,豪爽道:“听苏子姑娘这么说,颇有几分道理。斩杀蓝胡子是大快人心之事,名扬诸国,这么露脸儿的机会可不好找。你们不要,本王子当仁不让……笑纳了。”

众人大笑。

扶虓地头儿熟,领大家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铜马驿”。

铜马驿不是官驿,而是私人旅邸。门前立一铜马,高可及人,扬鬃奋蹄,气势绝伦。

高墨城隶属焉耆国。

焉耆又称乌夷,西邻龟兹,东边危须,北接乌孙,南至尉犁。土田良沃,物产丰饶。气序和畅,风俗质直。泉流交带,驼马如织。员渠城为其国都,东距长安七千三百里。

高墨城不大,夯沙土为墙,论规模都比不得长安的皇宫。用扶虓的话讲,在城南放个屁,城北的人都能听见雷响。

扶虓透露,铜马驿是焉耆王子汲鸠的产业之一。

郑吉哑然失笑,立刻打定主意入住铜马驿。

万年东行,迭遭追杀,敌暗我明,隐藏形迹已经没有必要。铜马驿有焉耆王室背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万年在这里出事。就算汲鸠那个家伙一百个不乐意,捏着鼻子也得叫人护住万年。

有护卫可用,还不用付银子,当然不能客气。

万年的话更糙: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果然,一夜之间连续两波刺客,都被悄然出现的黑衣人杀散,丢下十几具尸体,郑吉等人都没机会出手。

天亮时,一队人马出现在高墨城,郑吉打开窗子,看到汲鸠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

2

汲鸠最近新得一美婢,春风得意马蹄疾。听说乌孙王子万年进了高墨城,好死不死又入住了铜马驿,他再也坐不住,舍了心肝似的美婢,带数十亲卫跑了一夜才赶到高墨城。

不提他和元贵靡的交情,万年在高墨城出了意外,铜马驿保不住是小事儿,他这个焉耆王子吃不了兜着走。

看到十几具被射成刺猬似的尸体,汲鸠头大如斗。他开了铜马驿,三教九流都是客,谁都不能得罪。这下可好,十几个人死在这里,不管背后是哪方势力,从此就算和铜马驿结了仇。这些年为了明哲保身,一直小心翼翼,有时候不惜装孙子,就是不想蹚浑水,结果还是被郑吉那个王八蛋一脚给踹进了泥塘里。

万年放着四平八稳的官驿不住,一头扎进铜马驿,汲鸠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那个蔫儿坏不要脸的汉人出的主意……被郑吉阴了一把,汲鸠真是欲哭无泪。你大爷的,非拉我下水,人家秋后算账,我找谁说理去?

还是老话讲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自从白马城里见到那个混蛋,自己好像就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见了郑吉和万年,汲鸠一个劲儿唉声叹气,婉转而又明确地告诉他们两个,要么麻溜儿收拾东西搬到官驿里,要么赶紧离开高墨城……有多远滚多远,爷还不侍候了。

不是不想侍候,就他这个焉耆国四王子打酱油的身份,还真的罩不住。搞不好没护住万年,连自己都得扔到狼嘴里。

老焉耆王当年龙精虎猛,后宫充实,不提女儿,光是儿子就生了十二个。早夭三个,还剩下九位王子,这种“丰功伟绩”在周边诸国有口皆碑。

龙生九子是不错,可王位只有一个,狼多肉少也是个大麻烦。老焉耆王还没龙驭上宾,几个王子就斗得你死我活,跟乌眼鸡似的,你见不得我,我见不得你,恨不得吃了对方。

老五和老七为争一个女人,闹得不可开交。老五乘老焉耆王病重,将醉酒的老七罩到铜缸下面,周围架上木柴,生生把老七变成“焖炉烤鸭”,连眼睛都挖出来浸到蜂蜜里,美其名曰“鬼目粽”。

老二闻讯,觉得师出有名,就带人攻破老五的府邸,将老五从女人肚皮上拎起来。亲自动手,用弓弦套住老五的脖子,将老五的脑袋生生绞下来,取名“呼鸾夹”。

老焉耆王听说噩耗目眦欲裂,将老二五马分尸,连老二的孩子都不放过,掼在石头上活活摔死。

经此变故,九子余其六,确确实实消停了一阵子。可好景不长,以太子汲鹍为首的“太子帮”和以老八汲鹓为首的“八子党”又起了冲突,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其他几个王子推波助澜,愈演愈烈。

在诸王子中,汲鸠是个闲人,保持中立,谁也不帮。要么龟缩在府邸里当孙子,要么利用王子身份和各路人马做生意。还别说,这个外表懦弱的家伙的确是个经商天才,不几年便聚得铜山金穴,富可敌国。不说贯朽粟陈,眼下花钱比挣钱难倒是真的。

万年有些看不上汲鸠的窝囊样儿,要了一盘大白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根本没有和汲鸠搭讪的意思。

汲鸠心里那个腻歪啊,老子马不停蹄跑了一夜,又干了一回天大的亏本买卖,就来看你的臭脸?可对方是乌孙王子,乌孙国比焉耆国大了十倍不止,控弦之士十余万,别说他惹不起,乌孙大昆弥打个喷嚏,整个焉耆国都得感冒……得,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郑吉笑道:“古人都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九头鸟,好歹高墨城也是你的地头儿,你不尽地主之谊也就罢了,还把我们往外撵,这就是你们焉耆国的待客之道?”

“九头鸟?”万年停了动作,不解地看向郑吉……谁是九头鸟?

万年熟读汉典,马上明白过来,捧腹大笑,大白瓜子撒了一地。

鸠字拆开即为“九鸟”。民间有谚:九首之鸟,浮头滑脑。汲鸠明面上是个生意人,趋利避害,比泥鳅还滑,岂不正是一只九

头鸟?

汲鸠哭笑不得,这个混蛋当日在白马城送他这个绰号,还真叫顺了口啊。老子好意帮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的?想了想又释然,九头鸟就九头鸟吧,只要这两个瘟神肯离开铜马驿,十头鸟又

何妨?

万年那个混世魔王不提也罢,郑吉这货他是知道的。别看这个家伙笑眯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儿,杀起人来毫不手软,他一样惹

不起。

当然,他对郑吉的印象还不错。一个小军侯单枪匹马护送大宛公主西归,不提勇气和本事,单单一个不辱使命就令人肃然起敬。

汲鸠叹道:“不是我撵你们,昨晚的情形你们也知道,如今高墨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万年殿下不利……当然,还有郑吉,据我所知,有人出了万金买你的命。你们在铜马驿出了事,我是万万担不起的。”

郑吉笑道:“你不是有钱吗?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你摆不平的事儿?”

汲鸠干笑:“钱是有几个,可有时候钱多也未必有用。比如当初在白马城,相虺要你舍了大宛公主,以凤凰胆相赠,你可曾答应?”

郑吉正色道:“汉军二十四骑护送公主西归,军令如山,不顾其利,不惜其命,赴汤蹈火,岂独郑某一人而已?”

“所以呢,我还是那句话,有钱未必有用,有命才有本钱。外面有多少人想杀你们不好说,你们杀了蓝胡子,起码北道上有点儿想法的马贼不会少。单是蓝胡子的手下,如今为了一个老大的位置都要吵翻天。至于谁能得手,最后还得着落到二位身上。你们待在这里,那些家伙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哪里肯消停?我能护住你们一时,护不住你们一世。你们有个三长两短,别的不敢说,父王那里肯定会扒了我的皮……说到底,还是希望二位体谅我的难处,你们走了,我才好回去睡个安稳觉。”

郑吉看他一眼:“你睡得着,别人未必睡得着。”

汲鸠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郑吉未答,懒洋洋道:“九头鸟,古人有为富不仁之语,你这家伙便是逐客也该有个规矩,出门前连个饯行酒都没有吗?”

汲鸠见郑吉答应离开,顿时眉开眼笑:“有有有,咱们焉耆别的不好说,美酒还是不缺的。铜马驿就有一种野酒,取名枣儿红。名字俗了些,味道还是极好的。当然比不上跛子徐的桑儿落,你们将就些?”

万年将大白瓜子一丢,大大咧咧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枣儿红就枣儿红吧,这些天忙着杀人赶路,嘴里淡出鸟来。九头鸟,我们遂了你的意,你也别小气,搬个几百坛过来,本王子喝爽了再走。”

汲鸠目瞪口呆,几百坛?铜马驿一年酿的酒也没这个数儿啊……你大爷的,只要你们肯滚蛋,老子认了,喝不死也撑死你们!

3

汲鸠引领二人来到铜马驿一处幽深的院子。从外面看,院子与别处并无不同,打开门,两人全傻了眼。

房间大得吓人,顶饰黄金,地上铺着来自大夏的毡毯;四壁镶嵌于阗美玉,雕琢山川禽兽,形神皆备;屋柱通透,嵌明月之珠,晦明如昼;屋内锦绣绮罗,琳琅满目。又以琥珀、水晶雕琢日月,分列左右;半人高的仙鹤铜炉昼夜焚着南海沉香……

万年走过大山大水,自诩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说,这个王八蛋不止有钱,还真的很会享受。

郑吉忽然说道:“相虺当初白白放你走,肯定悔青了肠子。”

汲鸠大笑,吩咐下去,侍卫很快捧来两坛酒,都是蜂蜡封好的。又取了十几只杯子,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皆为玉制,白若羊脂,莹如初雪。不消说,光是这套玉杯就称得上价值连城。

万年叫道:“九头鸟,汉人有句话叫有雪无酒不雅,有酒无乐俗人。咱们三个虽说不是雅人,这个喝法也忒无趣了不是?”

汲鸠恍然大悟,拍手叫来数名美婢,无一不是极品。或纤瘦或丰腴或怯雨或羞云,或莺歌或燕舞或琵琶或桴鼓,像是神女踏雪而来,又似仙子从天而降。

万年觉得耳眼完全不够用,筋软骨麻,未饮先醉。

一婢丰盈窈窕,汲鸠呼来斟酒。

女子细腰款款,烟视媚行,玉手执杯,呈于郑吉三人。

酒色深红,如赤霞流珠,胭脂扬波,令人迷醉。

万年大呼好酒,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汲鸠大笑,双手执杯让道:“万年殿下,郑军侯,请!”

“干!”万年两眼放光,恨不能连杯子一齐吞下去。

郑吉举杯欲饮,星眸一凝,蓦然喝道:“等等!”

万年和汲鸠面面相觑,好好的酒不让喝,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郑吉凤眸微眯,看向那个女子。

那女子跪坐,双手平放在膝上,指尖相对,风情万种我见犹怜。见郑吉望来,花容突变,力贯脚趾,身子如箭矢般弹起,凌空反拧九十度,手中多出半截森寒刀锋。

汲鸠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那柄刀刺向他的喉咙。

郑吉手中玉杯突然飞出,撞在女子持刀的手腕上。

女子筋骨齐断,如遭雷击,整个人横飞出去,将一株通红如血的大珊瑚砸得粉碎。侍卫一拥而上,把她死死按在地上。

郑吉奋袂而起,将玉杯稳稳抄在手中,枣儿红半点儿都没有洒出。

变故陡生,那些美婢吓得尖声乱叫,纷纷逃匿。

几条身影趁乱冲出,刀芒如电,朝汲鸠和万年狠狠刺下。显然行刺的不止斟酒的女子,这些婢女中还有她的同伙。

侍卫们团团护住汲鸠,短暂的交手之后,那几个女子全部被拿下。

汲鸠气得脸色铁青,居然有人要杀他,还是在他的地盘上,这些婢女不是铜马驿精心调教出来的吗?

万年如梦方醒,问道:“郑军侯,你怎么看出那女子是个杀手?”

郑吉摇头道:“我没看出她是杀手,却知道这酒有问题!”

汲鸠气道:“酒是铜马驿自酿的,我喝了很多年都没事儿,难不成你想说我要杀你们?”

郑吉淡淡说道:“九头鸟,你似乎忘了刚才那个女子要杀的是谁!”

“呃……”汲鸠脸孔涨紫,张口结舌。

也许心有不甘,他气急败坏道:“你倒说说看,酒有什么问题?”

“酒在你手里,你自己有眼睛,不会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