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夜梦(2 / 2)

作品:《今天兄长黑化了吗

……

“此等行事,若说柳氏与那魔头暗中并无私情,谁人能信?”

假如那些长老说的是真的,假如他是父亲,他会将旁人的骨血养在身边吗?

他不会的。

他办不到。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将妻子与奸夫所生的孩子视若己出。

谢荀忍不住从榻上起来,盘腿坐着,透过珠帘隐约可见拔步床上一卷圆滚滚的人影。

他似乎明白这小毒物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不要脸的话了。

谢荀忍不住下了榻,行到内室与外室分隔的门边,犹豫了会,抬手将珠帘轻轻一撩,尽量控制着不发出声响。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微微低头,便见妙芜像只蚕般,裹着被衾,几乎要将整颗脑袋藏进去。

入夜之后,这洞中便有些寒凉。

谢荀伸手去摸那被衾,只有薄薄一层,难怪这小毒物要把自己包成这般模样。

谢荀解下身上外袍,双手搴着,一旋一展,轻轻覆落在妙芜身上。

正在这时,妙芜忽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声。

谢荀不由蹲下,倾身去听她的梦呓。

“……好吃……”

谢荀眉峰一跳,想起妙芜特地从姑苏搬来的那一箱吃食,还有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的核桃酥糖,忽而摇头失笑。

他屈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小不要脸。”

妙芜下意识抬手捂着额头,翻了个身,将背对着谢荀。

谢荀出了内室,回到榻上躺下,原先沉郁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

他听着从内室传来的清浅呼吸声,不过片刻,便也阖目睡去。

这一睡,便入了梦。

梦里是冰冻三尺的大雪天,银灰色的天空中,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北风凛冽,书房里未燃炭盆,窗子大开,冷得很。

他却似一点都感受不到这寒冷,只如老树扎根般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后头,一手按在镇纸上,一手拿着杆狼毫笔在练字。

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写完一张,便换过一张纸,重新再来。

小小的人儿坐在官帽椅中,脚甚至还碰不到地面,可定性却已然胜过无数成人。

便是五根手指被冻得微微红肿,也不曾停下笔来。

书房里伺候的小厮实在看不过去,不由上前道:“少主,不把窗子关了,把炭盆点起来吗?

天儿这样冷,小心冻坏了。”

小谢荀头也不抬:“不必。

你出去,不要吵我练字。”

小厮还待再劝,又听小谢荀说道:“屋里暖和了,就容易睡着。

你出去,我自有分寸。”

那小厮只好长叹一声,退出书房。

谢荀模糊间忆起,这似乎是七岁的时候,父亲请了江南的书法大儒兼符术大家陆先生来教他练字。

符文与书法亦有相通之处,书法练得好的,一般御符之术也不会学得太差。

陆先生教了他三月,有一日将他临摹的字帖拿给父亲看,赞他:“骨骼飘逸,有仙家之风。”

父亲见了,却沉下脸来:“太飘了,不够笃实,难成大器。”

他躲在外头听见父亲此番断言,只觉似被迎面狠狠扇了两个耳光,打得他迷茫失措,又是愤怒,又是不服。

那之后,他便疯狂临摹字帖,硬生生在一个月内完全改掉原先的字体风格。

终于写累了,小谢荀放下笔,甩了甩手腕,从书房大开的轩窗望出去,可以看到褚色的假山石上落着白皑皑的雪,院中地上亦是白茫茫一片,已看不见那卵石小径。

他看了一眼,便又收回目光,正准备拿起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银红色的影子。

他不由又抬起头来,只见院中一个小小的女娃娃,穿了一领银红色的银狐斗篷,踏着满地积雪从院外走来,不多时,便走到廊下,双手一推书房大门,飞奔到书桌前。

雀枝在廊下收了伞,提着食盒跟了进来。

小阿芜人比书桌高不了多少。

她两只胖乎乎的手把着桌子边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小堂兄,我和婶婶包了饺子,刚出锅,还热腾着,你来吃一些嘛。”

小谢荀抿唇:“等我把字写完……”

小阿芜便绕过桌子来拖他的手:“快来,快来,等你写完饺子都凉了。”

雀枝早已揭开食盒,将一盘饺子和两盅汤罐摆到小桌上。

小谢荀没抵住小阿芜的攻势,被她拖到小桌边,按着肩膀坐下去,接着一双筷子便塞进他手里。

小阿芜捧着圆圆的脸看他,“快尝尝,这一盘都是我亲手包的。”

小谢荀:“……好丑。”

小阿芜闻言气鼓鼓地朝他挥了挥拳头:“竟敢说我包的饺子丑。

好呀,今天这盘饺子你要是不吃光,我就……”

“就怎样?”

他夹了一只饺子。

小阿芜:“我就再也不来找你玩了。”

小谢荀:“哦,随便你。”

话说着,一口咬下去。

嘎嘣——

牙齿骤然碰上什么硬物,发出清晰的脆响。

他眉头狠狠一皱,从口中取出一枚铜板。

小阿芜眉飞色舞,得意非常:“啊呀忘记同你说了,这饺子里有个包了铜板。

哈哈哈。”

小谢荀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和铜板,咀嚼几口,把饺子吞下,接着突然从椅中跳起,双手掐住小阿芜的脸蛋蹂躏起来,阴森森笑道:“哦,你看起来很开心嘛。”

小阿芜挣扎不已:“雀枝姐姐救我!”

雀枝袖手旁观,笑而不语。

这一番闹腾以后,小谢荀也练不下字了。

雀枝收拾好餐具,小阿芜便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胖胖的爪子伸过来,又牵住他的手。

“婶婶那里请裁缝给你裁了守岁穿的新衣,差人过来请了你几次,你怎么不去呢?”

小谢荀别开脸,不说话。

小阿芜牵着他慢慢地往外走,此刻雪已经停了,不用打伞,雀枝便提着食盒跟在两个孩子后面。

小阿芜晃了晃他的手,忽然点起脚尖靠近他耳边,饱满的唇瓣几乎要贴到他的耳尖上。

她轻轻说道:“小堂兄,你悄悄跟我说,我绝对不告诉别人,好吗?”

小谢荀耳尖红得像被猫爪子抓过一样,沉默了半晌,才别扭道:“我不喜欢红色,红色是你们这种小姑娘穿的。”

小阿芜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料到自己居然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拍翅之声,接着一只翠绿色的小鸟落到她肩上。

那鸟儿不是鹦鹉,却能开口口吐人言。

不过它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听久了也就没多大意思了。

“长命百岁,嘎,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