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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暂居别府(1 / 2)

作品:《江北女匪

过不一会儿,辰年竟然真的跟在小厮顺平身后过来了。她身上还穿着那身黑色的夜行衣,一头长发却没有束起,只随意地在脑后打了个辫子,一身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瞧着十分怪异。

封君扬不觉失笑,问道:“昨夜里睡得可好?”

“挺好,好多日子都没睡得这般沉了。”辰年老实不客气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抬眼问道,“世子爷,你这里管饭吗?”

封君扬知她人小胆大,却没想到她竟会这般毫无顾忌,不由得愣了一愣,这才吩咐顺平道:“叫他们传饭吧。”

顺平应声退了出去,片刻后就有侍女端着各种饭食进来,悄无声息地摆了一大桌子。辰年也不与封君扬客气,不等他让便坐到了桌边,独自一人大吃起来。屋内侍立的顺平与几个侍女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封君扬面前这般行事,一时间看得都有些傻住了。

封君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挥手斥退了屋里的下人,在辰年对面坐下来,很是自然地替她盛了一碗米粥递过去,温声问道:“这些日子过得艰难?”

辰年只顾着吃,头也不抬地答道:“若是不难,我犯得着去打劫邱三吗?”

封君扬笑笑,不再说话,也取了碗筷吃起来。辰年偷眼瞄他,见他吃相甚是斯文,比起寨子里的小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有心要腻歪封君扬,故意用沾了口水的筷子在几个菜碟里挑挑拣拣地夹菜,还端起碗来把粥吸溜得嗞嗞作响。

封君扬果然停下了筷子,只抬起头来静静看她,见她眼睛虽紧盯着桌上的碗碟,眉宇间却净是得意之色,一张圆团团红扑扑的脸上全是孩子气。他瞧她半晌,忍不住笑了,问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杀你?”

辰年这才放下了碗筷,瞥他一眼,反问道:“你若杀了我,还拿谁来引我义父?”

封君扬稍稍有些意外,扬眉道:“你知道我的目的?”

辰年昨夜里想的都是这些,如何猜不到封君扬的意图,她不过是小鱼小虾,他扣下自己不放自然是为了引穆展越出来。她横眉看他,道:“你少瞧不起人,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你又不是山匪,抓了我难不成还是为了等赎金?”

封君扬轻笑着摇了摇头,问她道:“你与你义父都是清风寨的人?”

辰年又拾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答道:“以前是。”

“哦?这么说现在不是了?”封君扬问道。

“不是了,那日在飞龙陉里遇到你们后,义父把薛直的首级给了大当家,然后就带着我脱离清风寨了。”辰年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十分遗憾不舍地说道,“那日是我第一次下山做买卖,没想到却折到了你的手里,倒成了最后一次。”

封君扬默了默,说道:“真是抱歉,没能让你做成那趟买卖。”

辰年大度地挥了挥手:“算了,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封君扬听得哭笑不得,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又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薛直?”

辰年闻言抬眸看他,说道:“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封君扬笑笑:“我信。”

辰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封君扬轻轻地弯了弯嘴角,莞尔一笑,说道:“你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这样的事情他们自然是不会与你说。”

辰年被他清俊明朗的笑容晃得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又不觉有些恼羞,便垂下眼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少用激将之法,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封君扬淡淡笑了笑,哄孩子一般地说道:“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快些吃饭吧。”

辰年也不知为何自己脸上会一阵阵地发烫,不过心中却是更加恼恨起面前这人来,便使着性子将碗往桌上一摔,站起身来说道:“我吃饱了,不吃了!”

封君扬怎知她这些小儿女心思,见她如此不由得有些诧异,暗道:刚才还好好地说话,怎的这就突然变了脸?他贵为云西王世子,生来就是众人捧着长大,今日这般哄着一个出自匪窝的小丫头已属难得,见她还这般喜怒无常,心中那几分玩笑之心便也没了,于是便也沉下脸来说道:“既然吃饱了,那就回去吧。”

辰年只是怕他对着自己笑,见他冷了脸反而自在了许多,停下身来问他道:“我听他们都叫你世子爷,你到底是什么人?和薛直有什么关系?”

封君扬淡淡答道:“家父是云西王,薛直的继室是云西封家的女儿。”

辰年听了倒是一惊,她虽在清风寨长大,对天下格局却也多少知道一些。云西位在西南,本是独立的一国。两百多年前夏朝出了个极强势的皇帝,短短几年就一统了天下,从那时起云西就成了大夏的一个藩属国。后来大夏由盛入衰,国力渐弱,对各个藩属国的控制远不如从前。尤其是永平九年盛都之乱后,江北几大军事重镇隐隐形成割据之势,云西与漠北的游牧部落也再次崛起。

云西王便是姓封的,只是辰年万万没有想到云西王世子会突然跑到江北来,而且还只带着那么点护卫就从飞龙陉招摇而过。她不由得又想到了他那个性格活泼的表妹,心中暗暗地算了算他们的亲戚关系,不觉有些心虚,小声问道:“你那个表妹是谁家的孩子?不会是薛家的吧?”

封君扬摇头道:“不是,芸生是我姑母的女儿,是泰兴贺家的。”

辰年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搞得头大,只听明白那个表妹不是薛家的。她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亏得不是薛直的女儿,不然和自己的仇可就大了!

封君扬只看辰年的表情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忍不住一笑,与她解释道:“封家的女儿很多,芸生的母亲是我的嫡亲姑母,而薛直的继室是封家别支上的女儿,虽说按辈分也是叫姑母,却已经离得很远了。”

辰年听了更是奇怪,问道:“既然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了,你干吗还非得给薛直报仇?”

封君扬笑了笑:“谁说我要给薛直报仇?”

辰年立时就瞪大了眼,奇怪地问道:“不是为了报仇你干吗还非要抓我义父?你跟着凑这热闹做什么?”

封君扬这次却是没答,只是笑道:“我自有道理,不过却是先不能和你说。”

辰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珠转了转,忽又问他道:“你那个芸生表妹在这里吗?我能去找她说说话吗?”

封君扬微微眯了眼看她,默默打量了片刻后摇头道:“不能,你只能待在你那个小院子里。”

“不能就不能。”辰年孩子气地嘟了嘟嘴,“我也就是随口问一问,你真叫我去我还不去呢,谁稀罕去理那种千金大小姐。”

封君扬含笑不语,只静静地瞧着她。

辰年不觉有些心虚,生怕自己做戏太过反而被他看出了破绽,于是也不敢再与他继续缠磨下去,只冷着脸不说话。

封君扬笑笑,叫了顺平进来,吩咐道:“送谢姑娘回去吧。”

辰年又跟着顺平回了那个小院子,就此在那里住了下来。封君扬倒也没再找过她,只一日三餐好好地招待着。就这样好吃好喝地养了好几日,她的脸蛋子越发圆团起来的时候,小院里总算是来了人。

叶小七是趁夜来的,一路顺利地翻进了小院,溜进了辰年的房内,就在他小心翼翼地摸到床前、想要揭开那幔帐时,突然从他身后的房梁上悄无声息地翻下个人来,猫一般轻巧地扑到了他身上。

叶小七还没反应过来,咽喉已经被人制住了,然后又不等他做出应激反应,那人就又松开了他。

辰年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小七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转过身来说道:“我来找你,穆爷叫我来找你。”

“义父?你见到他了?他在哪里?”辰年急声问道。

叶小七正要回答,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各处的门窗齐齐地被人从外面用硬物撞开。院子里不知何时点起了无数的火把,照得屋内屋外亮如白昼,几十名黑衣侍卫手握强弩,或蹲或立,将门口窗口封得个严严实实。

叶小七一时吓得傻了,愣愣地站了片刻,才讷讷说道:“我来的时候挺容易啊,也没发现有这么多人啊。”

辰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要是真有那么容易进来,我至于在这里住着吗?”

叶小七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辰年多半个身子,侧着脸低声问她道:“现在怎么办?”

辰年倒是嘿嘿笑了,说道:“能怎么办?咱们什么也不用办,只不过是有人诈和罢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黑衣侍卫无声地向两侧让开,封君扬缓缓从后走出,神色平静地看了叶小七与辰年片刻后,微微笑了笑,说道:“还以为是来了新客,不承想又是旧识。”

辰年歪着头从叶小七身后探出来,也笑模笑样地说道:“世子爷,怕是你又要多养一个闲人了。”

封君扬却是摇了摇头,笑着问道:“你见过哪个鱼钩上会穿两条饵的?我这里又不是慈善堂,不管来什么人都要养着。”

叶小七不傻,听出封君扬这话中的意思是要杀了自己,顿时又惊又怒,当下正要说些硬气话,辰年却在后面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服。她伸手将叶小七从身前拨开,正色与封君扬说道:“他活我在,他死我亡。”

封君扬脸上露出少许的惊讶之色,看看辰年,又多打量了叶小七两眼,故意问辰年道:“怎么,谢姑娘是打算与这位小哥生死与共了吗?”

辰年盯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不错。”

“很好。”封君扬轻笑着赞道。因为一个叶小七,不但众人齐齐白忙了一场,消息也怕是要走漏,以后再不能用这个法子来捉那穆展越。他面上虽没显出什么来,心中却是有些恼怒的。若是辰年现在好言相求也就罢了,却偏用生死来威胁他,封君扬当下心中怒意不由得更盛。只不过他从小受的教育便是要喜怒不形于色,因此虽然是已生了杀意,脸上的微笑却是丝毫不减,只眼底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

辰年虽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但察觉到了他眼神的些许变化,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将叶小七拉到了自己身后。

叶小七下意识地挣了一挣,叫道:“辰年……”

只刚出声,辰年已是厉声喝道:“闭嘴!”

见她如此,封君扬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谢姑娘,我想有件事情你现在许是还没看明白,有个活的你自然是好,可你若是死了,只要我把消息捂严了,也一样把你的义父引来的。所以,你这个人的生死对我并不重要。”

他说话的神态语气与往日并无二样,可辰年看出他并非在恐吓自己,她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惧怕,可骄傲的性子不容她在此时示弱,反而将腰背挺得更直了些,冷声说道:“你若敢伤我性命,我义父定然杀光你云西王府为我报仇。”

“哦?杀光我云西王府?”封君扬嗤笑了一声,脸色已是彻底冷了下来,他微微侧了脸挑眉看向辰年,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讥诮道:“你可知我云西王府上下有多少人,就敢说要杀光我云西王府?就凭一个山匪窝里的刺客?怕他没这个本事!”

此时此刻,话又说到了这个地步,辰年再没有别的退路,于是只能硬咬着牙说道:“那你就试试,若有那一日,我义父定然会从你封府大门杀入,取你性命与我报仇!”

封君扬笑了笑,扬眉说道:“好,那就试试吧。”

他说完便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立时就有几个执弩的侍卫上前来封住了门口,就等着他一声令下,然后便用弩箭将辰年与叶小七两人一同射死。

辰年自记事以来还从未落入过这般凶险的境地,饶是她再聪明伶俐,此刻也已是心神大乱。屋子只这么大,藏无可藏躲无可躲,只要外面的人同时施放弩箭,她与叶小七绝没有活命的机会。更别说那些侍卫还个个武艺高强,就算他们侥幸躲过了弩箭,也会丧命在他们刀下。

她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强逼着自己与封君扬对视,丝毫不肯退让。这是她与封君扬两人之间的博弈,争的是她的气节,筹码却是她的性命。棋已至此,再无退路。

叶小七本一直被辰年掩在身后,听着她与封君扬针锋相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话赶话到了如此地步。他自小就跟在辰年身后跑,稍大点后更是对辰年言听计从,她刚才喝他闭嘴,他就老实地闭了嘴。可眼下都生死攸关了,他再耐不住了,忙扯了辰年一把,叫道:“辰年,你听我说。”

辰年的狠劲此刻偏上来了,闻声头也不回,只紧咬着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封君扬。她面上细微的变化都落入了封君扬的眼底,他见状便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极浅淡的微笑,薄唇微张,轻轻地吐了一个字出来:“杀。”

辰年只见他嘴角弯起便已是瞳孔骤紧,等那个“杀”字再吐露出来,她人已扯着叶小七拔地而起,柔软纤细的身体如柳枝一般往房梁上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