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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另谋出路(2 / 2)

作品:《江北女匪

辰年整衣,向着老和尚双手合十而拜,郑重谢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永宁四年五月,云西王封君扬亲上江北,为张、贺、薛三家和谈进行斡旋,以图平息江北混战。

与此同时,齐氏诸王为争朝权,又开始同室操戈,且比起上一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淮王齐皎带兵直接攻入盛都,杀了原本辅政的荆王齐琛,把持朝政。另几个齐姓王爷见状也不甘示弱,再次起兵攻向盛都。淮王寡不敌众,竟以御驾亲征之名,劫持帝后出盛都往东而来,意图返回封地。行至半途,却被临海王大军拦住,混战之中,皇帝被乱箭所伤,全靠身边近侍死死护卫,这才逃至北侧小城留良。

封后本已身怀六甲,经此变故,于留良城早产下一子,起名为“幸”,立为太子。七日后,皇帝箭伤不愈而亡,皇太子齐幸在留良城守府中仓促即位,改元新武,尊封氏为太后。

留良城守许谨,以手中三千弱兵,拒临海王大军于城外二十三日,终等得云西大军来救。

小小的城守府内,封太后怀抱着新帝安坐在榻上,看着一身戎装的封君扬在许谨的陪同下进门,眼圈微红,淡淡问道:“阿策,可能容我们母子一条活路?”

封君扬闻言不觉动容,默然片刻后,答道:“大姐,你若想做太后,阿策便全力辅佐幸儿。你若不想做太后,那便做长公主,他日再选个好男儿嫁了。幸儿这里,阿策会护他一生平安。”

封太后终于忍不住落泪,面上却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有阿策这句话,大姐就不后悔当日远嫁盛都之举。”

封君扬吩咐了那许谨下去处理军中之事,自己则上前几步在榻边坐下,低头细看那襁褓中的婴儿,嘴角上弯起温和的笑容,道:“大姐,这孩子长得像咱们封家人。”

“倒是和你小时有几分相似。我还记得你刚生下来时的模样,也是这般眉眼,只比幸儿要壮实许多。”封太后轻笑着,用手轻轻地比画了一下,又道,“足足有这么大,母亲生得甚是辛苦,好多日子都下不得床。我那时才不过五六岁,心里又欢喜又害怕,不敢去打扰母亲,就整日守在你身边。”

封君扬含笑听着,过得片刻,忽地轻声说道:“大姐,母亲和小妹也都很想你,待战事完了,你回去看看她们。”

封太后眼中的泪一下子就又涌了出来,封君扬不禁有些慌乱,忙掏出帕子来递过去,道:“大姐,你莫哭了,人说妇人在月子里落泪不好。”

封太后用帕子盖住了脸,好一会儿才平息了情绪,嗔怪弟弟道:“还不都是你招惹大姐哭。”

封君扬就只笑了笑,又探过头去看那小小的孩子,看得片刻,突然问道:“他真长得和我小时候很像?”

“嗯,”封后点头,眉目温柔,“像足了六七分,都说外甥肖舅,果真没错。”

封君扬脑子却忽地想到了贺泽,不觉微微凝眉,道:“那日后我的孩儿岂不是要像那贺十二?”

封太后不由得失笑,道:“那也没法子,谁叫他是芸生的哥哥。不过幸好只是堂兄,许得还能差几分,不会这般像。”

封君扬闻言一愣,随即却又轻笑,低声道:“她那样的脾气,又倔又狠,撞了南墙都不肯回头,非要将那墙撞穿才罢休。她生的孩儿只能像她,不会像旁人半分。”

封太后只当他是在说芸生,嗔道:“满嘴胡话,芸生性子柔顺,哪里像你说的这般了?小心这话叫姑母听到了,她可不依。”

封君扬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反驳。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封太后便叫乳母把孩子抱下去喂奶,正色问封君扬道:“阿策,你现在如何打算?”

封君扬答道:“几个王爷都还在争盛都,正打得你死我活,我已将他们的退路都断了,只等着他们一个个入网。你与幸儿先在这里,等我夺下盛都,再来迎你们还朝。”

封太后缓缓点头,又问道:“江北呢?情况如何?”

“我来时还僵持着呢,贺臻好容易将豫州打下来,怎会再还给张家。青州久攻不下,武安又在贺十二手中,张怀珉不敢久悬在外,有意返回靖阳,却又似不甘心。”封君扬答道,停了一停,又道,“鲜氏迁都上京,却持续往南增兵,南下之心已昭然若揭。那三家各怀心思,却不知大难即将临头。”

封太后思量片刻,却是说道:“阿策,你便是平定了江南,也先不可称帝,须以齐室之名夺下江北,方可再行禅让之事。”

封君扬抬眼去瞧大姐,并未答话。

封太后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称帝,便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夺江北也更容易。”

封君扬想了一想,轻快地笑了笑,道:“我听大姐的。”

他姐弟两人合谋夺取江南,消息传到武安贺泽处,已是初秋。贺泽听闻云西王夺下盛都迎了封太后与新帝还朝,官拜为大将军时,不禁失笑,与身边幕僚道:“我当他封君扬会夺位登基,不想却只做了个大将军。这封家姐弟两个真是有意思,也不知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那幕僚甚得贺泽信任,说话也是随意,思量片刻,却是说道:“云西王此人心机深沉,善于谋算,非池中之物。”

贺泽敛了笑容,默然半晌,忽地问幕僚道:“你说他之前去虎口岭,真的只是为了见那谢辰年一面,以慰相思之苦?”幕僚还未答话,他却先是缓缓摇头,“不会,封君扬不是这样的人。为了那谢辰年,他已是发过了两次疯,事有再一再二,却无再三。”

幕僚沉吟道:“那虎口岭改名为聚义寨,眼下收留流民已有万余,声势日涨,不仅北太行的各方势力都归顺,便是南太行也多有人投奔,再假以时日,怕是要成气候。依我看,若不能收为己用,不如趁着它尚未长成,先就除去。否则一旦它将势力扩展到南太行,就会威胁到宜平。”

“聚义,聚义,”贺泽轻轻地嗤笑一声,道,“一伙子山匪、流民凑在一起竟也敢称聚义,真是笑话!不过,我倒是小瞧了她谢辰年,想不到她竟有这般能耐,短短时间,声威竟要超过之前的清风寨。”

幕僚道:“也是凑巧,前一阵子青、襄两州流民中暴发疫病,虎口岭出面施药,活人无数,得了不少人心。”

“她那买药的钱还是从我手里夺的,我还未来得及寻她算账,倒叫她去收买了人心。”贺泽冷冷一笑,又道,“也不知这谢辰年有何打算,难不成她一介女流,凭借着个匪寨,也想着逐鹿天下不成?”

这个问题,那幕僚却是答不出来,沉默了片刻,这才道:“这般收揽流民,许是也有些野心。”

这话却是着实冤枉了辰年,她瞅着那每日里前来投奔的流民,只觉得头大,全没有半点高兴。不过,她愁,寨中还有一人比她更愁,那便是管着粮草物资的温大牙。这些人瞧入他的眼中,那便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

这一日,又有上百个流民慕名前来投奔,温大牙将这些人安置下,先管了一顿稀饭吃,然后便就独自一人往寨后去寻辰年。辰年正在悬崖边打坐,温大牙默默在远处等到日头西下,这才上前在辰年身边蹲下了,垂头半晌,道:“大当家,这人不能再收了,再收,咱们就养不住了。”

辰年转头看他,苦笑着问他:“不收怎么办?冀州不收,咱们也不收,各家军镇又只肯收那些能用的青壮劳力,谁肯要这些只会吃喝的老幼妇孺?谁都不要,眼看着他们等死?”

温大牙是个心软之人,若不然之前在牛头寨的时候也不会收留崔习兄妹,他自是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流民饿死在山下,愁得直挠脑袋,道:“可粮食不够了,江南粮食买不回来,咱们这里本就穷得出名,哪里养得住这些吃白饭的人。”

辰年抿唇不语,看着山下出神良久,却是忽地说道:“粮食不够,那就去算、去抢、去夺,总得想法叫大家活命。”

她起身离开崖边,回寨中寻到崔习,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训的那些外寨兵可是能用了?”

崔习手中已有外寨兵两千多人,皆是从流民中挑出来的青壮,仿照军中制式分作了四个营,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训练,现在已似模似样。崔习不知辰年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略一思量,答道:“勉强可以一用。”

辰年便道:“那正好,得借我用上一用。”

崔习抬眼看她,问:“你想做什么?”

辰年却是没答,转身从柜上取了崔习寻来的江北几州的地图,在桌上摊开了细看。崔习心跳有些加快,俯下身来,用手指从虎口岭划到冀州,沉声说道:“你若想寻个地方起事,冀州最好。”

辰年看得片刻,却是微微摇头,伸手点了点太行山南端的宜平,道:“这里才最好。”

崔习不解:“宜平?贺家的宜平?”

辰年沉吟不语,只是看着那地图出神。崔习想她是在思量事情,不敢再出言打扰。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辰年这才抬头看他,却是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崔习道:“为何不夺冀州,反而要去夺一个孤立在外的宜平?”

辰年笑了笑,反问他道:“你现在夺得下冀州吗?”

冀州高城深池,易守难攻,想当初薛盛英几万大军都没法从自家兄弟手中夺下此城,就崔习手下这些流民凑成的寨兵,除非薛盛显脑子出了毛病,肯大开城门迎他们进去,否则,攻城就是以卵击石。

崔习自是也明白此处,沉默半晌,道:“现在时机未到,再等等,等咱们的人马再多些,等涌向冀州的流民再多些,到时有心算计,未必不能成事。”

辰年摇头:“那样死伤的也多是流民,动不了薛盛显根基。”

“可宜平同样难夺,而且,夺来何用?”崔习问道。

“有用,有大用。”辰年伸手去指地图道,“你看,夺来了宜平,就等于打通了咱们通往江南的道路。战乱都在太行之西,百姓多往东逃,既然冀州不肯收容,到时咱们就把灾民引向江南。”

崔习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很快却又放平了,道:“江南也在闹战乱。封君扬虽然夺下了盛都,可各地藩王的残余势力还在,仍不太平。”

那地图只画了江北的青、冀、襄、鲁等几州,并未标出江南,辰年的视线却顺着太行山往下,看着宛江南侧的那片空白之地,沉默片刻,道:“封君扬很快就能平定江南,他那人有野心,绝不会像薛盛显那般短视,为图一时安稳,就把流民拒之门外。便是只为天下人心,封君扬也会收容流民,妥善安置。而江南之地本就富庶,虽经了些战乱,却未伤根本,不难养活那些流民。”

崔习有些意外,打量辰年两眼,欲言又止。

辰年道:“有话就直说,以我们两人的交情,不该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他们两人相识已近两年,虽算不上知己,却也是生死之交。崔习想了一想,便就问道:“你真想跟了那封君扬?”

辰年不觉扬了扬眉:“何出此言?”

崔习答道:“流民一时虽是负担,可若是使用得当,便是一把争夺天下的利剑。薛盛显是个蠢材,才会将这些百姓拒之门外,而你将他们都送往江南,岂不是在壮封君扬的声势,帮他夺取天下?”

辰年闻言笑了笑,道:“谁夺天下我不管,我只想叫这些百姓能活下去,能有个过太平日子的地方。若是封君扬能,便是帮了他也没什么关系。”

崔习实在不解辰年心思,只沉默着看她,目光中满含探究之意。

辰年瞧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他们去争他们的天下,我来活我的人命,不求结果,尽力而为。”

崔习迟疑了一下,道:“可天下人会误会。若日后你能嫁封君扬,这自然会是一段佳话;可若是不能,却是要被人笑话是为他人作嫁。”

“笑话便就笑话吧。”辰年神态轻松,浑不在意,道,“我心在我胸中,唯我最知。旁人随他去说什么,我自走我的路。百年之后,我不过也是一具枯骨,还管它身后留什么名声。”

崔习瞧着劝不回辰年,便也作罢,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既然不在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现在要夺宜平,同样艰难。贺泽虽领兵在外与张怀珉对抗,宜平城里却有大将陈潇坐镇,以咱们这几千人,攻不下。”

辰年却是笑道:“排兵布阵,我不如你,可若论算计,你却不如我。咱们现在攻不下宜平,无非是兵力不足,而之所以会兵力不足,不过是缺少养兵所需的物资粮草。既然知道少什么,那咱们就好好算计一下,看看能从哪里算了这些东西来。”

“从哪里?”崔习不禁问道。

“这里,冀州薛盛显!”辰年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代表冀州的那个圆圈,抬眼去看崔习,问道,“你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习答道:“沉稳有余,进取不足。我瞧着他并无争天下的野心,不过是想着守住冀州过安稳日子。”

辰年又问:“既然如此,你可揣摩过他的心思?”

“什么心思?”崔习诧异。

辰年未答,却是问道:“我先问你,眼下张怀珉、贺泽与薛盛英几人在哪里?打成了什么局面了?”

此事崔习一直甚为关注,闻言伸手将地图上的青、襄两州圈画了一下,答道:“贺泽占据武安,迫得张怀珉一步步退回西北,此时好像已是到了新野。郑纶带着几万青州军游击在外,也狠咬了张怀珉几口。从张家发兵至今,张怀珉已由攻势彻底转化成了守势。只要贺泽与郑纶迫得再紧些,怕是就要回到靖阳、粟水一带老巢了。”

辰年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着狡猾的笑意:“哦?这么说贺泽与郑纶两个该从张家手上夺了不少地盘。”

“是。”崔习点头,“贺泽与郑纶两个虽不是一家,两人却配合默契,与张怀珉交战都是胜多败少,眼下襄州已全在贺泽控制之下,郑纶也夺了雍州许多地方给薛盛英。”

辰年笑了笑,又问道:“贺泽与薛盛英两个实力大增,你说在他们背后的薛盛显,可会为他们两家高兴?”

张怀珉率军来攻,是由贺泽与青州薛盛英挡在前面,冀州远在后方,虽未经战乱之苦,却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崔习思量了一下,道:“怕是不能。”

“不错,薛盛显非但不会为他们高兴,恐怕还要有隐忧。万一这两个盟友瓜分了张家地盘之后还觉不过瘾,再回身来夺冀州,那可如何是好?”辰年提笔,将青州、冀州与宜平三地连在一起,笑道,“你看,这三地原本成三足鼎立之势,眼下另两足都壮大了,剩下的那一足怎会睡得安稳?”

崔习听得心中一动:“你想联弱抗强?联合冀州取宜平?”

辰年笑道:“是,也不是。”

她说得这般模棱两可,纵使崔习聪明,却也有些糊涂了,正疑惑间,就又听得辰年解释道:“就眼下咱们这点人马,薛盛显看不上咱们,更别说他若要与咱们联合,就要落背信弃义之名,所以他不会。但是,若是咱们能夺下宜平,贺泽再想东进,要么就将宜平从咱们手上重新夺回去,要么就只能通过飞龙陉。而经飞龙陉,就绕不过青州,薛盛英那里就算是为自己,也不会容他去攻自己身后。”

说到这里,崔习已是明白了辰年的意思,不由得接道:“由此,我们若能攻下宜平,就算是替薛盛显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没错,所以,薛盛显虽不好明着与咱们联合,却是能暗中将咱们喂大,巴不得咱们往南发展,收了南太行,也好去寻宜平的麻烦。”

崔习点头,又想了想,道:“须得叫人去一趟冀州。”

辰年抬眼看他,沉声道:“我去。”

崔习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就反对道:“不行。”

辰年却是笑了,问道:“那谁去?是你能去,还是温大牙能去?又或是朱振能去?你可能信任他?”

寨中能得用的人手不足,可信的,能力有限,有能力的,却又还不能完全信任。崔习不觉也有些发愁,沉默良久,却仍是摇头,道:“无论谁去,都不能是你去。”

“我去最合适。我是女子,他们不易瞧起,反而更容易行事。”辰年将那桌上的地图卷起,重新放回到书柜上。她上前拍了拍崔习的肩膀,笑道,“没事,我心中有数。你帮我安排一下,挑两个稳妥的人,关键是不得走漏了风声。”

崔习一一点头应下,送了辰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