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瞬息光阴(2 / 4)

作品:《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她一一探视他的伤,一枚飞刀和三处剑伤全是贯穿身体,上面还淬了毒。细嗅毒血的味道,她闻到浅淡异香。

是曼陀罗!

她以前在《九黎秘录》中读到过,火莲能解百毒,唯有曼陀罗与之相克,难怪宇文楚天百毒不侵,中了飞刀后便全身僵直,原来他们以曼陀罗对付他。

好在曼陀罗的毒性虽烈,却只会致人迷幻,不会伤及性命。看宇文楚天的情况,他伤得虽重,但无性命之忧。只要帮他止住血,等曼陀罗的毒退去,他便会没事。

夜已深沉,雨未停歇。浣沙半背半拖扶着宇文楚天跌跌撞撞地走在泥泞中,鞋子被淤泥卷住,她不管不顾,赤着脚走在混着石砾的淤泥里,任凭脚心被刺得鲜血淋漓。她的衣裙被树枝刮成碎片,手臂和小腿被划出一道道血痕,她一无所觉,加快脚步,只求快些走出树林,寻到一处可以暂时避雨之处。

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她总算拖着他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巨石,她将他放在巨石后,抱来树枝为他遮挡风雨,她又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到几株止血的草药,为他处理伤口。

她以为只要处理好伤口,只要等曼陀罗的毒退去,只要避过这场大雨,他便会没事,可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不断在发抖,他的气息也渐渐散乱……

他的牙齿紧紧咬着双唇,握紧的双拳青筋毕露,好像在承受着极度的痛楚,而他也在剧痛中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很痛吗?是因为曼陀罗吗?”

他睁开眼睛,望了望周围,忽然问:“今天是月圆之夜吗?”

她举目四望,此时大雨滂沱,别说圆月,月影都不见。她仔细推算了一下日子,道:“今日是十五,本应是月圆之夜。”

“哦。”他嘴角牵出一丝笑意,沁透着绝望的笑。

“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没事的,是许久未犯的旧疾了,疼一阵子就过去了。”

“什么旧疾,疼得这么厉害?”

他摇头,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疼痛让他咬紧手臂,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而她,只能在雨夜里帮他抵挡风雨,不断地呼唤着他:“宇文楚天,你再忍忍,雨很快就停了,等雨停了,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他点头,示意他听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似乎暂时缓和,他平静下来,虚弱地对她道:“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你想说什么,说吧,我在听。”

他轻抚着她的长发,摸索着拭干她脸上的水珠,那不是雨水,因为雨水不是滚烫的,“你答应我,别再去追究过去,过去不管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忘了,是件好事。”

“好,我答应你。”

宇文楚天笑了笑:“以后我不能再守护你了,等萧潜回来,你别再拒绝他,有他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地走。”

如果他的语气中不是透着生离死别一样的决绝,她会答应,也定会仔细琢磨他这番话的深意,可现在她已经乱了方寸,只知道拼命摇头:“不,我不答应!你不能有事,你要好好活着!”

“你为什么不能听我劝,我是为了你好。”

“你要真为我好,就别再说这些话!”

“我……”又一波的剧痛袭来,他的神智不再清醒,喘息声越来越低弱。可他依然在不停地说话,“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从来没喜欢过孟漫,但她对我有情有义,甚至为了救我不顾自己的生死……我不能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

“我相信。”

她刚才已看出他手下留情,才会让孟漫有机可乘,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解释那种无所谓的事情,只能随口应着。

夜风吹在他湿透的衣服上,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他颤抖着说:“好冷,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伸手抱住他毫无温度的身体,这样凄冷的雨夜,她不介意用身体去温暖他的冰冷,“好点了吗?”

他点头,指尖犹豫着探至她的腰际,轻轻环住。他的身体分明很冷,手心却是滚烫的,贴着她湿透的衣衫,一阵阵陌生的热流在相亲的肌肤间蔓延。

荒山野岭,衣衫不整,她不禁有些害怕,尤其是当宇文楚天托起她的脸时,她在他迷离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种男人最原始的炽热。

他说:“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不该住进兰侯府,不该接近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

她被他的话弄蒙了,一时忘了拒绝,也忘了反抗,懵然地看着他的唇越来越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不稳而微弱。从没有男人离她如此近,至少她的记忆中没有过,她完全不知所措。直到温润的唇落在她的唇角,由浅入深的吻令她的头脑轰然炸开般,支离破碎,一片混沌。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吻了她,那是男人对自己心仪的女子才会做的事!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来不及细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对她,而她又为什么没有反抗,他已强势地抱紧她,压在她身上的力量大得让她承受不住地向后倾倒。他的身躯顺势压在她身上,将她囚禁于他的胸膛与地面之间,手指顺着她的肩膀抚过她冰冷颤抖的心口。他越吻越深情,越吻越炽热,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

而她竟不排斥这种肌肤之亲,相反,她的身体仿佛被征服了一般,萌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着他永远这么拥抱着她,不要放开。

雨仍未停歇,风卷来的几滴打落在炽热的身上,更显冰冷。

他的吻越来越乱,甚至扯开她的衣襟,薄唇和指尖顺着她的肩头徐徐下行,这样的举动显然不再是发乎情止乎礼,而是要满足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眼前突然晃过浣泠和萧潜的影子,她猛地一惊,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惶然,她急忙推他:“不!不可以!宇文楚天,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捉住她挣扎的手,固定于身侧,如梦中呓语道:“反正我错了那么多次,也不在乎再错一次……”

这句话如倾盆冷雨倾泻而下,瞬间浇熄了她如梦如幻的火热。

“错了那么多次,不在乎再错一次?”她瞬间会聚灵力,一把推开他,“宇文楚天,你这算什么意思?”

她凄厉的质问声也令他如梦初醒般退后,他摇摇头,满眼悔恨:“对不起,我把你当成……”

他似乎想解释,然而这解释无异于在累累血痕上再多补一刀。

“你……你把我当成了别人?”

她怒极,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然后毫无尊严地拢好湿透的衣服遮掩身体,转身逃向大雨里。

他紧跟着追了过来,从背后抱住她的腰:“不,你不能走,就算要走也等天亮了、雨停了再走!”

疾冷的雨水浇熄了身上的炙热,也让她骤然冷静,她回头看着他,他也在看着她,倾泻的大雨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双臂不舍的力道。

她想问他:你把我当成了谁?什么叫作“错过那么多次,不在乎再错一次”?你曾很多次、对很多人做过这样的错事?而我只是“不在乎”的一次吗?

流过脸颊的雨水变得滚烫,她哭了,她心痛了,她不甘心了,可此时此刻,她只能仰起头,努力用最平和的语气告诉他:“我不走,你是为我受伤的,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竹屋外,雨后的天空是水洗般的蓝。竹屋内,宇文楚天昏睡在青纱帐中。

他还活着。

幸好,大雨在天明前停歇,他中的曼陀罗毒消退了,她拖着他来到这个小村庄。幸好,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住着一位如仙子般脱俗的女大夫,灵丹妙药一应俱全,她以最快的速度帮宇文楚天止住伤口的血,还留他养伤。

竹窗半启,雨后芙蓉初绽,芳香拂来。浣沙坐在床前,看着他隽秀的眉峰紧锁,手指不由自主地抚平他的眉宇。昨晚的激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时间去反应,去深思。此刻,当她静下心来,想起他们初见以来的点滴相处,她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他萌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

这种情感很复杂,有对他宏图抱负的欣赏,有对他人格品行的信任,有对他内心凄凉的同情,还有一丝莫名的依赖,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总希望有他在身边。

这么多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不觉间深陷,所以他昨天吻她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所以当她知道他认错了人,她才会羞愤至极,所以他抱住她,让她别走时,她忍下一切的委屈,没有离开。

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她一直知道他是不能爱的男人,才不敢去正视,不敢去接受。

“小尘……”宇文楚天半梦半醒中伸出手,想触摸什么。

浣沙立刻抓住他的手:“你终于醒了,身上还疼吗?”

宇文楚天睁开眼睛,撑着双臂勉强坐起身,打量一下周围雅致的陈设:“这是哪儿?”

“是个与世隔绝的村子,这里住着一位女大夫,她救了你。”

宇文楚天又看向窗外,视线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一般,失神地望着外面的院落。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衣胜雪的女子站在园中,雪白的纱衣罩着雪白的罗裙,腰间系着飘舞的缎带,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只在鬓角处点缀着颗颗微小却又圆润的珍珠。

浅浅朱唇,幽幽凝眸,淡淡风情,纤尘不染的芙蓉在她面前都显得低俗。她就是雪洛,那个救他性命的女大夫。

浣沙忽然感觉胸口有点闷,干咳一声道:“倒是美人如玉,缥缈若仙,你也不用看得眼睛都不眨吧?”

“唉,我……”

他正欲说什么,雪洛莲步轻移,推门而入。

“你醒了?”雪洛问。

“嗯。”宇文楚天半倚在床上,眼光映着阳光,明暗难辨,“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浣沙惊得呆住,原来他们认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认识!

看出两个人有千言万语要讲,浣沙起身退到旁边,给雪洛留出最有利于谈话的位置。雪洛也没客气,走到床边,道:“很好。我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很清静。”

“你为何要住在这里?若是为了躲我,你住在苍梧渊也是一样,我绝不会打扰你。”

雪洛忽然笑了,似乎听见一句很可笑的话:“你以为我住在这里是为了躲你吗?宇文楚天,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作多情?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了,要不是小尘跑来求我救你,我早已想不起你是谁了。”

听见雪洛说想不起他,浣沙仔细观察宇文楚天的反应。她记得他说过:他此心只付一人,而那女子已然忘记他,难道那女子便是眼前这个仙子般洁净无瑕的雪洛?有可能,很有可能。

宇文楚天被噎得哑口无言,半晌才牵出一抹苦笑:“她不是小尘,她是兰侯府的大小姐。”

“什么?她分明是……”

“我确实不是落尘姑娘。”浣沙轻轻欠身,前面她插不上话,现在提到她了,她便不得不插一句,“小女兰浣沙,初次见雪洛姑娘,多有唐突,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雪洛看看她,又看看宇文楚天,眼中明显流露出“你们两个在跟我玩什么花样”的疑惑,但她终忍住没多问,点头道:“是我眼拙,认错了人,抱歉!”

“无妨,宇文公子也认错过,大概是我和落尘姑娘太像了……”

雪洛和宇文楚天相视一眼,别有深意。浣沙见状,故意看看窗外,笑道,“外面天气不错,你们聊吧,我去外面走走。”

浣沙走出门外,对着新鲜的空气长长吸了口气,心口才没那么憋闷。坐在窗前的树下,她撩起衣袖看看手臂的累累伤痕,再低头看看一双惨不忍睹的脚,倒是不痛,只有些心酸。心酸过后,她又不自觉汇聚心神,聆听房内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