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起云涌(2 / 2)

作品:《许你一世温柔:叶落无心作品精选集

“密道离我预想的安全之处确实还有一段距离,可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只能冒险试一次。”

兰溪摇头:“不,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吧,只要能永远离开这里,我可以……”后面的话她无颜出口,可她能够承受。

“不行!”宇文孤羽考虑得更为周全,“依他的行事作风,过了今晚,他会安排更多的人看管你,绝不会给你机会逃走。今天是你唯一能逃走的机会。”

兰溪犹豫一下,终于做了决定:“好,就今天!是生是死,我无怨无悔。”

宇文孤羽是个信守承诺的男人,日落之前,她果真站在了圣域的大门前。晚霞燃遍的天空下,宇文孤羽只身从千百的侍卫中厮杀出来,全身是血地骑在骏马之上。

她想,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忘记他。

他将手伸向她:“走!”

她笑着将手伸向他,与他纵马飞驰,离开了囚禁了她十三年的圣域。

她最后一次回头,看向圣域高耸肃穆的九黎神像,九十九级的阶梯通往祭坛,那条高远却孤独的路,从今以后只能由兰沣一个人走了。

她笑着,快乐中亦有一丝不舍的情绪,不舍她的族人,不舍九黎神的庇佑,似乎还不舍得一样东西,她想不清,也来不及深想,便转回头,看向前方茫茫的逃亡路。她不知能否逃脱,也不知能逃到何处,但她不后悔。

七日七夜,兰族追杀他们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宇文孤羽已身负重伤,再无力保护她。他勒住马缰,骏马一声长嘶,他血迹斑斑的身体从马上无力地滚落,掉进一片枯草中。

兰溪急忙下马扶起他,喂他服下了疗伤止痛的药物:“你的伤势太重了,不能再赶路了。”

他缓了缓气息,将地图放在她的手中,告诉她:“你朝着地图上画了红色的方向逃,到了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你就安全了。”

“我不逃了,这是我的宿命。”

“你……”他一阵剧咳,满口鲜血喷出。

她轻抚他的脊背,为他拭去唇边的鲜血:“你休息一下吧,我帮你把伤口再处理一下。”

那个午后,她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又喂他吃下了噬心蛊的解药。他服了解药以后,沉沉地靠在她的肩头昏睡过去。

马蹄声渐近,掀起漫天飞沙,不知是否死亡将近,兰溪从未感觉心绪如此宁和,即便看见兰沣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她也不再有恨意,反倒觉得兰族有兰沣这样的族长,是兰族之幸,是九黎神的庇佑。

兰沣跳下马,站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看着她:“为什么要逃?你明明知道这是必死之路!”

“我就算死,也不想死在圣域,不想死在你身边。”她低头看看仍在昏睡中的宇文孤羽,“兰沣,我再求你最后一次,放过他吧,火莲是我偷的,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看来你真的爱上他了!”兰沣看了一眼被她紧紧拥抱在怀中的男人,尽管他想将他碎尸万段,但他不会在兰溪的面前这么做。他不能化解她对他的恨,至少可以让她不要更恨。

俯下身,他以指尖幻化出一团紫光,光团飞向宇文孤羽的身体便消失了。兰溪惊慌失措地想阻止,只听他冷然道:“这是千愁尽。我不杀他,但不能让他记住圣域的秘密。”

兰溪立刻从惊慌变为惊喜:“你真的能饶他一命?”

“嗯,你带他走吧!”他的声音听来很遥远。

“什么?”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追杀你们,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只要我不放手,你根本逃不掉……”

兰沣走了,纵马狂奔而去,他的背影在残阳下,伟岸依旧!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不再恨兰沣了,他当年夺走了她的自由,如今已经还给她了。她重获新生,而他却要背负着丢失圣物和放走圣女的罪名留在圣域,继续走那条艰难又孤独的路。

……

宇文孤羽的伤势很重,兰溪悉心帮他调理了三个月才恢复如初,但他的记忆却被千愁尽封印,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想不起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更想不起他曾经有个深爱的女子,还在痴痴地期盼着他的归来。三个月的柔情似水,三个月的悉心照料,兰溪无怨无悔地侍奉照料着他,她的眉眼恍若星辰,淡若浩渺,眉目传情间带着淡淡的愁绪,正是这种愁绪,让他忍不住想抚平,他终于还是无可自拔地爱上了她。

她原本想告诉他真相,几次话到嘴边未成言,她以为她不求一生一世,只偷一点幸福就好,可幸福越来越多,她便贪心得想要更多。直到宇文孤羽向她求婚,她才告诉他:“其实你原本有喜欢的人。”

他对她说:“不管我失去的记忆中有什么,我都不想再去寻回,你才是我最爱的女人,我只想和你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她被感动,也被蛊惑,她开始贪心地想牢牢抓住这份幸福,即使明知代价是无尽的苦楚。最终,她的惩罚还是来了。五年的恩爱生活之后,陆琳苒带着儿子寻来苗疆,宇文孤羽一见到她,记忆便冲破了千愁尽的封印,想起了一切。

兰溪知道他去意已决,没有挽留,只是百般恳求他把女儿留给她。他当时没有说什么,可几天后她从心碎的梦里醒来时,发现女儿被他带走了。

她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

失去爱人的痛她还能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让她彻底崩溃,她每天像个疯子一样见人就抓来问,可没人能给她答案。

有一天,她正半痴半傻地在旁人的指指点点里盲目地到处走,眼前突然出现一大队的人马,她好久才找回思绪,看清楚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兰沣还是那么气势恢宏地站在天地间,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眼前的世界,就像她七岁时认识的他一样。

她哭了,面对着他哭得像个孩子。

他又抱她上马,带着她回了圣域。

这一次,他站在九黎神面前对整个兰族宣誓:他会守护她,一生一世!她将是兰族唯一的夫人!

大概是她已憔悴得不成样子,没人认出她是兰溪,兰族的人对她顶礼膜拜,唤她夫人。她俯视脚下的九十九级台阶,绝望地笑了。若是从前,她宁愿从这祭台上跳下去都不会嫁给他,但现在她不能,她还没找到女儿。

那晚,楹花落了满地,雨滴跌碎在花瓣上,一地的残花,一地的淤泥。

她躺在床上,任由他脱尽她的衣服,他的吻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他近乎疯狂地冲进了她的身体,占有了她……

眼泪没入长发,她不是哭泣自己被不爱的男人占有,也不是哭泣宇文孤羽再不会带她逃离这里,她只是思念,思念她的女儿,还有那个让她爱过,痛过,依然无悔的男人。

此后,她被软禁在华丽冰冷的宫殿里,像个最美丽的木偶,每天麻木地躺在床上任他予取予求,想念着自己的爱人,想念自己失踪的女儿。

她以为她会这么被他折磨到死为止。

两个月后,她怀孕了。她触摸着自己的小腹,许久没有的笑意爬上眉梢。兰沣向来冷硬的眉宇也是难得一见的柔和,眼中甚至凝了泪光。

认识他十几年,他第一次对她说了许多话。他说,他不能帮她找到走失的女儿,只能让她再拥有一个可以转移思念的孩子,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让她快乐的方法。

他说,泱国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他决定和圣域共存亡,在此之前,他会让人护送她离开圣域,以后她彻底自由了。

他还说,这两个月是他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他此生无憾……

七日后,他让人送她离开硝烟弥漫的圣域,在夕阳下,她看见他站在祭坛上,一身孤寂。她咬咬牙,调转马头,在圣域的大门合上之前,又回来了。

含着炽热泪水,她走过九十九级石阶,走到他面前。

她道:“兰沣,我不会离开你,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他紧紧地把她拥在怀里,他说:“你不该回来。可你回来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放开你。”

“好!”

她以为就凭兰沣的个性,一定会战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没想到他选择了投降,此后,他接受朝廷的册封,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侯爷。

她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死很容易,可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还有全兰族的人怎么办?我们活着,才有机会重建圣域。”

……

故事至此,浣沙无言地望着满园枯尽的楹花树,她能深切感受到兰沣从未离去的爱。她相信,娘亲也是爱他的,从她走过九十九级石阶回到他身边开始,她死去的心已再度被他唤醒。

顿了顿,兰夫人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接着道:“虽然有了浣泠,我也从未停止找你,我几乎找遍了整个中原,最后得到消息,宇文孤羽全家被人一夜之间灭门,我痛不欲生,一病不起。”

浣沙终于明白当年娘亲为什么会患了重病,为什么会没了求生的意念——正是因为这个消息。

“直到四年前,有人告诉我江湖中有个叫宇文楚天的少年可能是孤羽的儿子,他还有个妹妹叫宇文落尘,可能就是我失散的女儿。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派人四处打听你们兄妹的底细,当我确认你就是我的浣沙,我迫不及待地想早点见到你。我日夜兼程赶去见你,谁知却看见你纵身跳下万丈悬崖,摔得血肉模糊,幸好你还有一丝气息尚存,巫莪婆婆才能用水泉珠救活你……”

“我跳崖时,身边可有其他人?”

“有,陆穹衣在,宇文楚天也在,宇文楚天看见你跳下悬崖,悲痛欲绝,本要随你一起跳下去,濯光山的魏苍然及时将他打晕,才阻止了他。后来我和魏苍然去悬崖下找到你,发现你在水潭边,血肉模糊,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魏苍然劝我不要告诉宇文楚天,一来你若无法救活,他必定再无生念,二来,既然你宁死都不愿与他共处,那么你们相见不如不见。我答应了魏苍然,魏苍然才答应帮我找到可以救你的水泉珠。”

浣沙终于懂了:“所以,我醒来之后,您便将我带回侯府,没有告诉宇文楚天一切,让他以为我已死了。”

“是的。可宇文楚天还是找到了你,他得知你已忘记他,说不会强求什么,只想留在侯府,与你共处几日,他便别无所求。我见他对你情真意切,才答应了他。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也看得出,他待你确是全心全意,你有这样一个哥哥,我也欣慰。”

“娘,您可知我为何会失去那段记忆?”

兰夫人摇摇头,摸着她的鬓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还能恢复吗?”

“你真的还想再想起过去吗?”

“我想!”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她不想再逃避,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娘,您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记忆?”

“当年,你重生之后,我让巫莪婆婆以千愁尽和幻术干扰了你的记忆,让你失去了记忆,但又不觉得自己没有记忆。”

难怪她醒来之后只觉思绪混沌,有些记忆很模糊,她还以为自己睡得太久所致。

“你若真想记起过去,我便帮你解开千愁尽的封印。”

她用力地点头。

兰夫人在厢房内点燃了汀兰香,香炉中,缥缈尘烟飞散,满室被一种神秘莫测的香气环绕,兰夫人结了一个法印,淡淡的光晕落在浣沙身上,她闭上眼睛,斜斜依靠在芙蓉塌上慢慢闭上了眼。

然后,兰夫人口中默念一段咒术,伸出右手,在浣沙的眉心处轻按,只见一抹幽光化作一只巨大的蝴蝶,腾空而飞,将浣沙彻底笼罩,闪着幽明,却又若隐若现,最终随着兰夫人手中的结印动作而慢慢消散。

封印解开了,浣沙陷入了半梦半醒中,脑海中不断晃过很多杂乱无章的片断。

春暖花开的季节,一个很小的女孩儿在一片黄色的油菜花田里,提着裙子追着一个小男孩,不停地喊:“哥哥!”后来跌倒了,噘起嘴,见小男孩跑回来也不理。

任小男孩怎么哄、怎么求都不说话。直到小男孩亲了亲她粉嫩的小脸,她才偷偷笑了,不是淡漠的笑容,而是甜蜜的、幸福的笑……

梦境太美好了,她不愿睁开眼,想去努力记下每一幕、每一段故事。

突然,她感觉身子一空,人被推倒在了地上。分明是在梦中,脊背撞击地面的疼痛却是那么真实。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个男人便欺身过来,按住她的双臂……

这情景,似梦又比梦真实,似真又比真模糊。

她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脸分明就是宇文楚天,独少了他的冷竣和沧桑。他的眼中是让她陌生的迷离,那种眼神很奇怪,好像被什么东西所迷惑,失去了理智。

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在撕开她的衣服,手和唇顺着她袒露的肌肤游移……

她拼命挣扎,叫喊:“哥哥,不要!”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她以为他能从狂乱中清醒,可是他说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我不是你哥哥!”

……

身体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猛地坐起身,所有的画面都从脑中消失,她才恍然惊觉: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仍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眼前依旧是熟悉的轻罗帐,碧纱窗,只是窗子未合上,还和她睡前一样半开着。

她对自己说:这一定是个梦。

可是,真的好真实!

身体撕裂了的疼痛,是真的!

他眼里炙人的灼热,那么清晰。

床边最疼她的娘亲仍满脸忧心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沙儿,没事吧?”

她抚着额头,缓缓摇头:“我没事。”

兰夫人见她额心沁着汗,脸颊白得毫无血色,更是忧心忡忡:“你想起那个人了?”

她没有回答,失神地望着烛火在空中飘忽不定。

她想,她应该是想起来了,他就是宇文楚天,她的哥哥。难怪他总是劝她忘记过去,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他当然希望她永远忘记。

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以承受,真的没有。她甚至不恨他,只是清白之身,只是一念之差的罪孽,比起他们相依为命的感情,有什么错是不可原谅的?

“沙儿,你的记忆要慢慢恢复,不能心急。”兰夫人为她倒了杯宁神茶,“来,你先喝点药,休息一下,养养神。”

浣沙喝了药,心绪还是不能平静,她问道:“娘,我想见宇文楚天,我有话要对他说,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在清凝寺,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来。”

“不用,我自己去找他。”

绿树丛中的千年古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几棵菩提树高高直立在院墙边,虽已是深夜了,看上去还是那么苍翠。

一位高僧得知她求见,特意迎出寺门问明来意,听闻她想见宇文楚天,便婉言谢绝道:“宇文施主在里面清修,不方便见客,施主请回吧。”

“大师,我是他的妹妹,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说完就走,不会打扰他的清修。”

高僧仍在踌躇,宇文楚天的贴身女护卫从后堂走出,对高僧道:“王爷许她进去。”

高僧便引路,将她请入了后院。

悠远的木鱼声从后院的禅房中传来,一声一声,像是天空的浮云一般,无影无形,又万年不散。

她恭敬道:“多谢大师,有劳大师了!”

“不必客气,他在里面,施主请便吧。”

高僧离开后,浣沙一步步走上石阶。石阶并不高,她却走得格外疲惫,每一阶都耗尽力气。终于走完了最后一阶,她站在门前,几次抬手,终因不绝于耳的木鱼声而放下。

木鱼声停止,她正欲敲门,檀色木门在吱呀声中开启,宇文楚天立于门前,一身素色的青衫衬着禅房中香火的尘烟,有种远离红尘的味道。

看着她,他不开口,只安静地等着她开口。

“我都想起来了。”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即使音调有点发颤,“娘把我封印的记忆解开了,我已想起了过去。”

“你都想起什么了?”宇文楚天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问。

“那件不可原谅的错事。”

宇文楚天神色一暗,眼中难掩愧疚之意。原本,她还有一丝怀疑,或许那不是记忆,只是一场梦而已,毕竟他是她的哥哥,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所以她来了,想听他亲口承认。

然而此刻,他悔恨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为什么会说她不是他的妹妹?是事实,还是因为一时情难自控,随口说的?

可她没问,不管答案如何,除了让宇文楚天难堪之外,毫无意义。

“你怪我吗?”他问。

她轻轻地摇头,她不怪他,心里更没有一点的怨恨,她只是心口很疼,为他,也为自己。他满脸释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拥住:“小尘,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这一声最熟悉的轻唤,久远得像是前世。

忽然有一些记忆的片段又被这样的拥抱和呼唤勾起,也是这样的深夜,也是这样微寒的风,他说:“如果这是错,就让我再错一次。”然后,他吻上她的唇,脱下她身上鲜红的嫁衣……

……

他居然脱了她身上的嫁衣?

“怎么了?”宇文楚天见浣沙的脸色骤变,轻轻触摸她的额头,“头痛吗?”

她努力按住额头,想要阻止后面不堪的画面在脑海中出现,可那段记忆却像潮水般涌来,无法阻止。

……

“小尘,你没事吧?”宇文楚天关切地询问。

“没事!”她摇头,紧紧握住拳头,让手指不再颤抖。

他说过,他错了很多次,不在乎再错一次;

他说过,她是他的镜花,水月。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他罔顾伦常的情欲,将她推上了绝路。

她能原谅他一时冲动,情难自控,但如果是一错再错,甚至变本加厉,以兄妹之实,行着夫妻之事,她将情何以堪?

那时候,她日日是如何面对他的所作所为?如何面对她腹中带着原罪的骨肉?又是如何面对陆穹衣——即将娶她的男人?她想不起来,或许,她选择死亡,不是恨,而是在逃避。

有些话她本不想问,现在不得不问清楚了:“你真的爱我吗?爱到罔顾伦常,丧尽天良?”

他忽然笑了:“伦常?天良?它们在哪儿?你见过它们长什么样子吗?”

浣沙再也无言以对,明明是大是大非,在他的欲念中根本无关紧要。

一阵女子娇媚的笑声从天而降,紧接着一袭紫色的人影飞身而至,就像一缕轻纱,轻轻飘飘地从夜空飞落。借着微亮的光,如暗夜一般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

“说得好,说得真好!”孟漫一边说,一边鼓着掌,“在这样的清静之地,口出如此狂言,也只有你宇文楚天胆敢如此。”

宇文楚天深吸了口气,看了看天色,冷然问道:“他出发了吗?”

“嗯,赶往濯光山了。”孟漫说着,用一双媚眼瞟了她一下,“我本不想打扰你,可我担心你再跟你的宝贝妹妹纠缠一会儿,会把该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宇文楚天又看一眼天色,道:“我先送她回去。”

“不如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帮你送了宝贝妹妹,再去追你。”孟漫见宇文楚天质疑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立刻满面笑意,“你放心,我明白她对你有多重要,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伤她一根头发。”

宇文楚天回头看了一眼尾随孟漫匆匆而来的默影,道:“默影,你送兰小姐回侯府,路上小心些。”

“是!”

默影将她送回兰侯府,一路上并未说话,只是不停地催促着车夫快点赶路,眼中全是忧虑,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刚到府门外,她便急着离开,浣沙忍不住叫住她:“默影姑娘,他今晚去做什么事?我看你好像很担心他。”

她思虑一下,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不知道,就不用担心,不用挂念。”

“他是不是又要去和人决斗了?”

“别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不知道,有时候更没好处。

她一整夜想的都是宇文楚天去做什么,是不是又去找人决斗,是输还是赢。虽然她不停地安慰自己,他的武功是江湖公认的冠绝天下,战无不胜,他定然不会有事。可江湖中又有多少世外高人,谁又能预料?还有,他损耗的内力是否完全恢复了,身上的伤是否完全愈合,她都不得而知。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她正想去打听一下宇文楚天的消息,明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大小姐,萧家来人了。萧老将军带了兵马来,把咱们侯府围起来了。”

“老将军?”浣沙大惊,来不及细想,跑出书房。

浣沙来到前厅,只见萧愈正襟危坐于正堂,一脸粗犷的胡子遮去了半张脸,与那一双睿智的眼睛极度不协调。他正和兰夫人寒暄,奉茶的侍女来到门前,欲敬茶,浣沙拦住她,接过她端着的茶。

她端着茶轻移莲步,进了正厅,上前施了一礼道:“萧伯父,请喝茶。”

萧愈接过茶,缓缓地用杯盖拨着茶叶,看着她道:“潜儿这孩子就会打仗,和我一样是个粗人,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你们还要多包涵包涵。”

兰夫人即刻赔笑道:“萧将军言重了,少将军年少有为,国之栋梁。”

“我这儿子从小就活在刀光剑影里,练就一身钢筋铁骨,面对多少敌人都没皱过一下眉,受多重的伤,都能一笑而过,偏是遇到你家浣沙……唉!提起我就生气,一点也不像我的儿子。”

兰夫人道:“依我看他倒是与萧将军一样,是性情中人!”

“那倒是的,只是人太过重情,难免被伤。上次回来,潜儿兴冲冲准备了聘礼……”萧愈顿了一下,吹了吹茶雾道,“这次倒是没有带回去,可魂也没带回去,终日愁眉不展。现在,他天天在军中操练兵马,不眠不休……”

兰浣沙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萧潜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每次被兰夫人拒绝,他都会笑着宽慰她说:“没关系!”在她眼里,他的脊背永远是挺直的,他的心胸是最宽广的。而今想起,她在坦然接受萧潜呵护珍爱的同时,从未真正去了解他,去揣摩他的心思。

萧愈暗中打量了浣沙的神色,饮了一大口茶,长叹一声:“唉,没办法,谁让潜儿是我的儿子,我今天豁出去这老脸不要了,亲自上门来帮他提亲。兰夫人,你不会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吧?”

“这……”兰夫人看看外面官兵铁筒似的包围,又看看站在身边的浣沙,“现在萧潜正在外面打仗,这婚事,不如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

“这婚事不能再等了。兰夫人,实不相瞒,自从霍家出事,我也看透了很多事。如今我泱国与宣国修好,边疆安稳,我想要潜儿回朝为官,远离沙场。这些日子,我不止一次劝说他,他偏不肯,我想,若是浣沙答应嫁给他,他定愿意回来。”

“临阵更换将军,不妥吧?”兰夫人面有难色。

“边关无战事,我举荐赵毅过去即可。”

“这,他肯回来吗?”

兰夫人仍极力婉拒,萧愈仍装作不懂:“若告诉他回来完婚,我怕他不等赵毅过去就赶回来了!我替他做主了。五日之后正是良辰吉日,我们萧家自会筹备好一切,到时只需叫潜儿回来完婚便是了。”

兰夫人刚要开口,浣沙急忙跪下,俯首道:“那就有劳萧伯伯为我们做主了。”

萧愈当即大笑,连说了几个“好”字:“我这就回去准备了,五日后迎娶你过门。”

不消片刻,萧愈便带兵撤离,兰侯府恢复了宁静,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唯独兰夫人还是愁眉不展:“沙儿,你当真愿意嫁给萧潜?”

她愿意不愿意已经不重要,如今萧愈带兵包围兰侯府,意图已经相当明显,如果今日兰夫人拒绝了这门亲事,兰侯府上上下下数十口人都难逃兵戈。所以,她一定要嫁给萧潜,别无选择。

况且,嫁给萧潜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侯府以后可以有所依靠,宇文楚天也可以如愿以偿了。

还有萧潜,她欠他这份情债,也可以偿还了。

至于她的心,反正她动心的人已经变成了亲哥哥,那么就让他永远做她的亲哥哥吧。

思及此,她道:“我愿意,我想通了,萧家人都不介意我的清白,我又何必在意?这样也好,嫁到萧家我就可以彻底斩断过去,重新开始。”

兰夫人长舒了口气:“你想通就好。你知道吗,我原本不舍得把你嫁到萧家,是宇文楚天劝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说只要你开心,其他都不重要。”

“他真的这么说?”

“是啊,他真的是个好哥哥,凡事都为你着想。”

好哥哥?她点点头,他的确是个好哥哥。

连续三日,来兰侯府送礼的官员从未断过,官级高低不等,礼品均是价值不菲。兰夫人一直忙着招呼,无瑕兼顾其他。浣沙也每天忙着整理礼品,记录账目,忙碌万分,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宇文楚天。已经三天了,他杳无音信,她派人去打听过很多次,无论宣国的泞王还是无然山庄的宇文楚天,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无影无踪。

傍晚,她的嫁衣在三十几个绣娘不眠不休的努力下完成了,兰夫人送来给她看。鲜血般红艳的色泽分外扎眼,她的指尖拂过上面金线绣成的花样,沾着栩栩如生的百花盛放的嫁衣,她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一段记忆——

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

她兴奋地拿着红布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笑着问:“哥,你说裙摆上绣什么花样好看?袖口绣桃花好不好?”

他含笑看着她。

她说:“领口和袖口这里要踏雪寻梅图,衣摆要蔓藤缠绕,象征我们永不分离,最好再有一双蝴蝶起舞,双宿双飞。”

他笑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

“我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她认真地摇摇头,认真地告诉他,“我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你!这两者的区别很大的。”

……

浣沙扶额跌坐在床上,她和宇文楚天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过去?难道不止他罪欲难控,就连她也……不顾伦常,居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

兰夫人见她脸色有异样,忙扶住她的肩:“沙儿,你怎么了?”

“我……我太累了。”是的,她太累了,脑中才会生出了幻象,她要好好睡一觉,“我想休息一下。”

“好,你休息吧,嫁衣明天再试也不迟。”

“嗯。”

她躺在床上便昏昏睡去,睡梦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段遗失的记忆、那段罪孽的爱情、那个漫长的故事从一个肃杀的夜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