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僭越(1 / 2)
作品:《探虚陵》第二百八十七章僭越
至于这浴池,我也是用上了机括之术。
不过修浴池时所用上的机括,是其中最为简单的那类。寻常生活中的机括只为便捷,远不及旁的机括那般紧密复杂。
浴池处接了两根青竹管,一冷一热,穿房而出,到达隔壁。
大浴房的隔壁正是水房,水房中分设热池与冷池,所容极大,底座也被垫高。热池底下是空的,里头是个大灶膛,可以往里头添柴烧火,待整个热池里的水烧得热了,还能往灶膛里拨炭,持续保温。
热池以青竹管与浴池相连,浴池那边青竹管的出水口平素被拨片遮挡严密,沐浴时拨开拨片,即可轻松往浴池里注入热水。
即便洗到一半水凉了,只要热池仍有热水,便可再添。
而冷池与外头院子里的井水相连,井水汲上来,通过青竹管与冷池相接,灌入冷池中。另一端也与浴池连接,往浴池放热水的同时,又可调用冷池中的水进行水温调和,很是方便。另外冷池与热池之间也设了青竹管,起初须将冷池之水注入热池中,热池中才能有水加热。
只是寻常青竹管若过热水,撑不了多久便要更换,很是麻烦,然而这青竹管我是浸了锻草汁的,没有这般苦恼。
凰都受千凰亘古神息滋养,奇珍遍地,有着许多外头没有的昆虫,鸟兽,花草异树。有些人只是为了一株灵药,便想千方百计进入凰都,但凰都外头幻阵千万,从来没有外人能寻到路进去。
锻草为凰都特有的奇草,极难糅烂,但使用特殊法子仍可揉出草汁来。
锻造时,若将开了锋的刀剑在锻草汁液里头浸个几天,便能在其上形成一层极薄的光膜,瞧不见,却异常坚固。
等浴池放满水,还有一会子,我便坐在矮案旁静待。
身后白纱幔垂下来,我不敢回头看,只能瞧着那浴池的水慢慢往上升。
浴房死寂,我觉得有些冷,思绪也飘得远了。
其实这浴池的构想,最开始并非是出自我手。
而是昆仑。
我曾看过昆仑的手稿,如今也是在昆仑的基础上,加以完善,才修了这么一间大浴房出来。
当初看手稿时,我并不明白昆仑这般通晓机括之人,竟会有闲情逸致去捣鼓一个浴池构想,实在是过于大材小用。
待到后来知晓了我娘亲师锦念与她的真正关系以后,我才恍然大悟,她原是想在萱华轩修个这般的浴池,与我娘亲师锦念共浴。
昆仑想得甚美了。
我年少时,昆仑总是沉着一张脸,待我很是严格,课业若未完成,便会谴我去外头罚站。
洛神与她不同,我当年身形尚小,和洛神住在青萱时,洛神嘴上虽说让我去墙角罚站,却一次也未曾当真罚过,不过是心软的假把式。
昆仑却是真罚,绝不含糊。我被罚了几次站,晓得那难受滋味,课业自然不敢耽搁。
但昆仑在我娘亲师锦念面前,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我娘亲师锦念在世时,我被她还有昆仑捡回来,一家人在萱华轩住下。
那时我刚从姑苏公主墓逃出来,身子弱,夜里时常发噩梦,我娘亲心疼我,夜里便抱着我睡,昆仑只得一个人住在另一间房。
起初,昆仑在我面前严肃,背地里其实很是黏我娘亲,奈何我娘亲总带着我,她未曾有多少与我娘亲凑近的机会。昆仑心中有怨,每日瞧见我,便板着一张脸。
我那时很怕昆仑。
等娘亲哄着我睡了一段时日,昆仑终于忍无可忍。一夜,我坐在床上等我娘亲过来陪我,没成想却等来了昆仑。
昆仑盯着我,冷冷道:“今夜念儿不会来了,你莫要等。”
我瑟缩望着她:“……为何?”
昆仑道:“念儿说了,今夜不想与你睡,她要和我一块睡。”
我信以为真,心中委屈,却只得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睡下。睡得迷迷糊糊,我感觉我娘亲走到我床榻边上瞧我,但她瞧过我以后,却当真走了。
我很是难过,悄悄爬起来,来到我娘亲和昆仑房前。
灯已熄了,却能听到我娘亲在里头笑。
我娘亲在屋子里,轻声笑问昆仑道:“五姐,你可舒服么?”
昆仑嘴里的声音有些奇怪,似在低吟,还一阵一阵地喘息。我那时实在不明白,昆仑应是不舒服的,不然她为何要发出这般难受声音。
但昆仑却抖着声音道:“念儿,好……舒服。”
我娘亲又笑问:“五姐,你可还想更舒服一些么?”
娘亲这会子唤昆仑五姐,我那时站在门外,也听得有些不习惯。平日里娘亲唤她昆仑比较多,五姐甚少唤过,昆仑是风水老生聂乌影的五弟子,我娘亲是发丘天官师朗之女,两人并非同门。
但夜里娘亲和昆仑在房里一起睡,却会唤她五姐,还唤得那般婉转,我当时不知这是为何。
只是娘亲平素唤她昆仑,我懵懵懂懂,也跟着娘亲唤。
昆仑一开始还皱眉,很是不悦:“你小小人儿,是晚辈,怎敢直呼我名。”
我娘亲却柔声道:“漪儿,你往后唤她昆仑,她不敢不答应的。”
我娘亲发了话,昆仑才作罢,从此以后,我便一直唤她昆仑,从小到大,未曾变过。
当夜,屋子里有笑声的同时,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响动,但我晓得,我娘亲与昆仑一起睡,比和我一起睡,听上去欢喜多了。
昆仑定也是欢喜与我娘亲一起睡的,不舒服,都发抖了,还非说舒服,她是得多盼着和我娘亲睡在一处。
她们越欢喜,我越便伤心,以为我娘亲不再疼我了,所以才要去和昆仑睡,不留下陪我。
夜里睡不着,我便回到自己房前,坐在门口台阶上偷偷哭,还不敢被她们听见。
更深露重,我哭了许久,这才回去睡下,结果染了风寒,第二日起身时一直咳嗽。
我咳着出门,瞧见我娘亲和昆仑从另一间房里出来,我娘亲眉眼带笑,春风般和婉,昆仑一手扶着自个的腰,一手攀着我娘亲的肩,似是恨不得要挂在她身上。
昆仑瞧见我,这才面色肃然,站直了身子。
娘亲听见我咳嗽,急匆匆跑过问我:“怎么回事,这是夜里踢被子着凉了?”
她抱着我,低声自责道:“早晓得你会踢被子,昨夜我便不能让你一个人睡。但昆仑昨夜与我说,你想练胆量,不肯让我陪着你睡,我过来见你一人早早睡下了,只得依你。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任由你这般逞能,应该陪你的。”
我当时茫然地望着娘亲,道:“我未曾踢被子。是昆仑昨夜过来说,你不愿和我睡,要和她睡,我很是难过,一个人在门口哭了许久,夜里冷,这才着凉的。”
过去多年,我至今都记得当时娘亲面上的神色。
她微笑中带着些寒意,回头看向昆仑。
昆仑站在门口,很是局促。
这时我才晓得是昆仑从中作梗,两面欺瞒,只为和我娘亲睡上一觉。其实昆仑完全可以哄骗我,说娘亲风寒了,不想过了病气给我,但她偏要说娘亲不想和我睡,让我伤心。
我娘亲笑道:“五姐,你在院子里站半个时辰,不许动,好不好?”
我娘亲是真温柔,她罚昆仑的站,也是笑如春风。
昆仑乖乖罚站了,罚到一半,我拿着娘亲特地做给我的点心,搬了一条板凳,坐在她面前吃。
昆仑被罚站多久,我就吃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