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2 / 2)
作品:《见春色》当即,他让白羽叫来蓝田。
蓝田也是个伶俐的,知道自己不讨世子爷欢喜,便主动包揽了书房外的活,如今被世子爷叫过去,心里是有些忐忑的,直到听到世子爷说:
“这几日,你在琳琅轩做得不错,不过,我欲换一名能武的小厮,方便和我在校场切磋,你去领三两银子,回雅元院吧。”
蓝田心想这一日果然来了。
世子爷脾性好,这是整个侯府都知道的,但蓝田一直以为,脾性好,不等于没脾气,这样的人若发起脾气来,那才叫一个恐怖。
过了这段时间,世子爷才把自己赶走,已经极给侯夫人脸面,蓝田叩首谢秦浚,离开琳琅轩。
不出一个时辰,黄鹂来请秦浚去雅元院。
一时之间,整个琳琅轩又是胆战心惊的,还有人问白羽要不要先穿厚实点,他的伤才好全了,不要又被拉下去几十大板,被打得落病根。
等到快酉时,世子爷才归来,他脸色如常,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嘴角噙着微笑,竟还叫白羽:“走,去校场。”
今日去校场的时间早过了,虽然夏季天暗得晚,但现在去完再回来,会错过晚食点。
不过,白羽心里明白,便不劝,就和平时一样,伺候世子爷更衣,两人骑马去了校场。
另一头,雅元院那边派人打听世子爷如何,知道他去了校场,王氏更是哭得肝胆欲裂:“我这是为了谁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图什么呀!”
“他居然说,我再这样管着他,他宁愿早夭!这是什么天杀的话啊!”
秦宏放如坐针毡,他是没想到,当时把问题抛给秦浚解决,秦浚还能反过来坑他一把!
他已经把能劝的话都说了,哪知道秦浚那小子,竟真的把他亲娘气成这样,气完就去校场,留他老子在这里遭罪……
越想越气,秦宏放一拍桌子:“等他回来,我定要叫家法伺候!赤耀,把家法先准备好了!”
赤耀是秦宏放的侍卫,一下就要带人去祠堂拿家法。
秦家祖上是随太宗打仗发家的,家法是一条三尺长、小臂粗、又黑又亮的长鞭,一鞭子下去,可能把人的三魂七魄都打散了去,王氏在刚嫁给秦宏放时,就曾觉得这家法太恐怖,一度想怂恿秦宏放废了家法。
此时,王氏反应过来:“你要做什么?那是你儿子,你打死了我怎么办!”
秦宏放额头突突地跳,说:“打不行,那我骂总行了吧?这小兔崽子,真活该被千刀万剐……”
王氏尖叫一声:“这是你儿子,你骂他这么恶毒!”
秦宏放:“……”行,他闭嘴总行了吧。
正好这时,去取家法的赤耀临时回来了,说:“侯爷,镇北侯刚过来,想问侯爷……”
秦宏放心里念了句好兄弟救我,连忙说:“咳咳,镇北侯找我,定是有疆场上的事要商议。”说完,他终于光明正大撇下王氏,躲出去和陆峰吃酒。
王氏这边还闹不完呢,秦浚乘夜色而归,要去见王氏,王氏不见他,他回琳琅轩,王氏还要在房内摔东西发脾气。
这还只是第一天,紧跟着三日,不管秦浚什么时候去雅元院,王氏都不肯见他。
王氏是想要用这法子,逼得秦浚低头认错。
可秦浚比她想象的,还要能沉得住气。
一连七天,他都坚持着去请安,也是把“孝”字做到极致,然而第八日,在王氏还笃信秦浚迟早有一天会认错时,朱蕊脚步匆忙跨进房内,甚至差点被绊倒,声音都颤抖着:“夫人!夫人!侯爷打世子爷了!”
王氏一愣,连忙站起来:“他怎么敢打浚儿的!”
朱蕊说:“听说,是世子爷让侯爷打的……”
王氏大惊失色,匆匆赶到祠堂门口,便正好看到秦浚跪在地上,秦宏放高举着那油亮的家法,朝秦浚后背扫过去。
王氏差点就厥过去了。
而加上这最后一下,秦浚已经生生挨了二十道鞭子。
秦宏放常年在疆场历练,下手特别狠,仿佛秦浚是块石头而不是自己儿子,虽不伤及筋骨,但鞭鞭都打到肉里的,一般人挨一鞭子,就足够疼得死去又活来了。
确实是秦浚主动让秦宏放打的。
一开始,秦宏放听秦浚的要求,还不认为秦浚能坚持住,但见现在,秦浚一句疼也没喊,也不曾趴跪在地,秦宏放是欣慰,又自豪的。
这是他儿子。
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将来,不怕不成器。
只是一见王氏赶来,秦宏放就巴不得赶紧把鞭子一抛,躲起来得了。
果真,王氏冲上来打秦宏放,激动愤恨得口不能言,倒是秦浚站起来,拦住了王氏:“母亲!”
“母亲,不要怪父亲,是孩儿逼父亲打孩儿的。”
只见秦浚面如金纸,连嘴唇也看不见任何颜色,冷汗压着他的睫羽,刷的滴落,亦或者从他鬓角落到下颌,端的是可怜。
疼极了,他目光分明是涣散的,仿若下一刻就会摔倒在地,但眼神最中央的那部分,却坚定得比所有城池堡垒还要难以攻克。
这一瞬间,王氏不止是心疼,却恍然有些许畏意,为秦浚的不折不挠。
她哭出来:“你这是何苦!”
秦浚双手一揖:“孩儿不孝,惹得母亲生气,是得家法伺候,然而,琳琅轩的事,孩儿还是要自己做主。”
他扯了扯嘴角:“还望母亲今后,莫再插手琳琅轩的事。”
这一招,是彻底让王氏服了,不是苦肉计,是秦浚的决心,说实在的,她难道就忍得住一辈子不见秦浚吗?
明知道熬日子就行了,但秦浚偏不,他还是用了家法,既于孝道无可指摘,也完全拿回他想要的东西,可谓是两全其美。
其意志更让人难以想象。
王氏只好哽咽着,答应了:“行,行,行,都依你,我是怕了你了……府医呢?来人呐,人都死哪去了!快来扶着世子爷啊!”
秦浚不要人扶。
他是坚持走回琳琅轩的,即使他刻意穿着玄色衣裳,但衣裳上的血渍,还是叫烟雨差点吓哭出来,血腥味更是有些呛人。
衣服黏在他背上,得用剪刀剪开才脱得下来,本来白皙如玉的背上,鞭痕重重叠叠,皮开肉绽。
当晚,秦浚趴着,侯府的府医为他上药,王氏和秦宏放一直守在琳琅轩,王氏是一边哭,一边打秦宏放,秦宏放也乖乖挨骂挨打。
到了后半夜,秦浚的情况好了些,府医也再三保证,这只是皮肉伤,将养着能好全,王氏眼睛都哭肿了,才被秦宏放哄着回去歇息,要不是府医说世子爷要静养,她还想把朱蕊黄鹂统统留下来。
而自然,秦宏放只能睡书房。
这一夜,为防秦浚发高热,溪风和烟雨须得轮流照看,合起来,只能休息两个多时辰,烟雨守第一个时辰,溪风守第二个。
不过,考虑到烟雨一睡不够就犯糊涂,溪风只草草休息了一下,就和烟雨换了。
寝卧内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药味,秦浚伏在床上,□□着的后背上过金疮药,虚虚地掩着一件绸缎衣服,防止伤风。
溪风坐在一旁矮墩上,听着外头细细蝉鸣,她看了看秦浚。
他的长相虽精细,犹如打磨到极致的玉石,但一点都不阴柔,而是明艳大方的俊美,画师用最精湛的技法,勾勒出他脸上的线条,让他的面容即使有些苍白,却依然能紧紧攫住人的目光。
不得不说,世子爷的处理办法虽然很不错,溪风是聪明人,一下明白他的目的,他是用这一顿打,换来了不低头的立场,但居然能对自己下这般狠手……从来知道他脾性好,却不知道,他有这样非一般的心性。
溪风轻叹一声,手指在他额上碰了碰。
本是要测试他额上的冷热,却没想到,世子爷忽的睁开眼睛,微微挑着眼皮看她。
他似乎还在梦魇,长睫扑闪,目光些许迷离,定在溪风的脸上,随后很安心地,蹭了蹭溪风的手指。
这般孩子气,像溪风小时候在林中见过的松鼠,也会这样和她玩。
但这是世子爷,不是松鼠。
溪风蜷缩着收回手。
秦浚嘴唇有点干,他闭上了眼睛,或许以为自己在做梦,便低声说:“痛。”
溪风怔了怔。
这个字不重不轻,却最为真实。
谁能想到,在那么多人面前镇定如常,硬是走回琳琅轩的世子爷,也会有露出这样一面的时候呢?
乖巧得让人心软。
她想起她的弟弟妹妹们,那得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家里孩子多,她排大,就会帮忙抱孩子,哄孩子。
最小的那个孩子最粘她,她在树上掏鸟蛋时,他就在树下鼓掌叫好,她去抓鱼,他也会乖乖坐在岸上等她回来,甚至,他还会偷偷把自己喜欢的糕饼藏起来给她。
虽然等到他拿给她的时候,那糕饼都已经坏了。
当初,父母把她卖给张婶前,还是把那孩子骗去别的地方,让她偷偷地走,否则他一大哭大闹,她怕是走不了的。
时间一久,回忆淡化了苦难泪水与心酸,温情却依然,就是不知道,弟弟是否还记得她。
她不由轻轻笑了笑。
而世子爷身量颀长,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看起来就是个大人,也没人会把他当小孩。
然而实际上,他才十四岁,比起溪风,还要小上一岁,喝茶呢,不喜欢苦的,喜欢甜一点的味道,会和陆天成陆天磊斗嘴,和老师论述赢了会眉梢带笑,被老师压了一头,又会有些许懊恼……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溪风忍不住又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脑勺,哄着小孩一般,低声哄道:“不痛啊,不痛,很快,就会好了。”
她声音轻柔低缓,类似春风,又如屋檐垂落的秋雨,淅淅沥沥。
在意识模糊之中,秦浚的眉头慢慢的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二合一!
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