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

剑锋钉入青石地,哐地一声，惊心动魄。

将灵魂留在万崇山上，永世不得超生。

长英仰着面,空洞的目光停在高台上神像合十的手上，双手在虚空之中缓慢地抓取着,苍白的嘴唇轻轻张合,像在说着什么,脸上的伤口鲜血仍在往外渗出,直到染满整个衣襟。

从封印启原的记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会有这一日,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好痛啊。可为什么会这么痛——

被穿透的胸腔在清浅的呼气时，能感受到凌阳熔炎般滚烫的剑刃在一毫一毫地割开心肺,被神力灼烧的痛楚深入骨髓,每呼吸一下，那种剧痛感就加重一分，即便是粉身碎骨的雷劫之刑，与之相较也不过如此,疼得长英想要呻/吟，可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这把剑是她送给启原的，现在启原还给她，他们之间除了仇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这一辈子，只剩下痛苦了。

血液随着刺入青石地的剑锋留落到地上,逐渐形成了一个血滩，长英仰面跪立其中，只剩下一副失去灵魂的躯干。

溢出的血液裹在剑刃上，形成一个保护的屏障,逐渐凝固成血滴子，在其中，缓缓开出一朵六菱的紫瓣黄蕊的小花，那花花瓣张开时喷薄出清蓝的治愈灵力，随即凡是染血之处如同受到召唤一般，全全盛开出那紫瓣黄蕊的小花。

长英闭上眼睛，默默接受轮回一样的无尽惩罚。

启原刚刚那一下直接将极乐摔撞在了柱前失去了知觉，等极乐醒来时，大殿中央的长英周身已经开满了灿烂姣美的灵花。

那花她是见过的，长英初次见过司世时，司世赠与的，此花六界仅此一株，是天命佑司世之物，得之便能拥有不灭之躯。

极乐不知道该哭该笑，她踉踉跄跄地跑向长英抱住了她，眼前被无法抑制的泪水模糊成一片，长英受的所有的痛极乐都能感受到，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

凌阳被灵力融断了，哒嗒一声剑柄摔在地上，神印消失，光芒散尽。

“好痛啊，极乐，为什么会这么痛。”长英暗淡无光的眼中空无一物，里面盛满了黑色的绝望。

“神不是不会痛的吗——”

“我不想这样，长英知错了知错了。”一串清泪从长英紧闭的双眼中流涌出，她的意识已经变得模糊。“长英真的知错了。”

她一身的罪孽，永远洗不干净。

极乐颤抖着吻着她死人一样冰冷的脸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锋割在极乐的心口。

无情的神不会痛，但长英最初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长英此时脆弱地让极乐不敢触碰，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整理心绪，她的手掌缓慢旋转着汇集天地灵力，无数光点凭空而起聚集到她的指尖，极乐随即将那些灵力注入了长英的身体：“一会儿，长英，等我一会儿，马上就不痛了、马上就不痛了。”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最后等待着她的也不过是为天命而牺牲。

沿着接下来的命途，长英只会在无垠的黑暗中痛苦死去。

长英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错的，不过是永远都在别人手中，被人操控。

可司世不能干涉天命。

极乐放下长英，殷红色的红莲裙如血铺开，她跪在神像面前，一秉虔诚缓缓拜下，“天命生吾，吾佐天命。”

“今日拜下认罪，违背天命所托，任凭天命下惩，极乐万死，求尊祖相助。”

远处深沉的一声鸣钟，极乐面前三尊神像散发出耀眼光芒。

一尊二祖的神像此刻睁开了双眼，他们神圣的脸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极乐，极乐垂着眸，十指交叉抵在额前，神色虔诚：“唯此。”

此后，极乐将全然归于天命，再无违抗。

此事天尊与二祖是无可相关的，但此刻也只有与天命同级的它们能够帮助极乐，极乐没有其他出路。

创世神总是带着怜悯看着众生却无所作为，它们创造了他们，也能冷漠无情地看着他们走向消亡。

中间的始尊最先闭上了眼睛，随后蛇身女像和炙阳男像也闭上了双眼。

由神像心口飞出一道紫光，融入了极乐的身体，极乐周身灵气大涨，洗涤神格的原始之力暂时蒙蔽了天命的双眼。

“谢尊族。”极乐流着泪拜谢。

与长英额头相抵，浅白色耀眼的铭文在极乐脸上皮里间浮动，再睁开眼时，极乐水紫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司世的星辰之瞳。

连灵魂都在跟着燃烧，金白色的魂魄如火焰包裹住极乐，又随着与长英接触之处传接到她身上。

一切都将由我来担负，长英，再也不用痛苦了。

光芒大涨，迅烈的疾风凭空而起形成一个漩涡，想将极乐从长英身边拉开，狂风如刀，寸寸切割着极乐的身体，可她仍然紧紧抱着长英。

长英身上所有的业债都由将由极乐来承担，天命，放过长英吧。

让长英变回无忧无虑的凡人吧，她不需要无上法力、不需要光芒万丈、更不需要六界敬畏，让她重新变回一个凡人，一个平凡甚至可以平庸的凡人。

金色的光芒闪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可又在一瞬间，所有的光辉都消弭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