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理想国 / 章节正文阅读

第五卷(5 / 5)

作品:《理想国

苏格拉底:他们只关注真理。

格劳孔:没错,但你到底是指什么?

苏格拉底:要向其余人解释清楚,会相当困难。不过,我认为若是跟你说,你会对我的以下观点表示认同。

格劳孔:你的观点是什么?

苏格拉底:美与丑是二,彼此对立。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

苏格拉底:作为二,当它们各自分开时,却分别都是一。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对于正义与不正义、善与恶等彼此对立的事物,这种说法也是适用的。此外还能这样表达,它们本身各自是一,可它们跟行为、事物的结合,却处处彰显出多。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在此,我必须在以下两种人之间划出一道分界线:一种人是你提到的对戏剧、艺术、实际事务痴迷的人;另一种人便是我们讨论的对象。有资格被称为哲学家的,唯有后者。

格劳孔:你在说什么?

苏格拉底:第一种人喜欢美好的声音、颜色、形状,还有所有由这些组合而成的艺术品。至于美自身,却不是他们的智慧所能了解、喜欢的。

格劳孔:的确。

苏格拉底:第二种人却能了解美自身,并由此对美自身产生领悟。这种人并不多见,是这样吗?

格劳孔:没错,十分罕见。

苏格拉底:有能力了解很多美的事物,却没有能力了解美自身,且无法跟上引领自己去了解美自身之人的脚步。在你看来,这样一种人的人生是梦是醒?不管清醒还是做梦,将类似事物跟事物自身混淆,这种人不就等同于在做梦吗?请你思考一下。

格劳孔:这种人的人生自然好像在做梦。

苏格拉底:我们再来说与之相反的人,这种人了解美自身,不会混淆美自身和很多包含美的特殊事物,有能力将这二者区分开来,那你说这种人的人生是梦是醒?

格劳孔:是绝对的清醒。

苏格拉底:我们是否可以说,第二种有这种认知的人,其智慧中包含了“知识”,而第一种人的智慧却只包含“观点”,因为其只具备那种“观点”?

格劳孔:我们自然可以这么说。

苏格拉底:若像我们所言,没有知识,仅有观点的人表示我们骗了他,拒绝接受我们的意见,并勃然大怒,那我们是否需要说好话安慰他,并委婉地表示他的神志有些失常?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那我们应该怎样跟他说呢?我们来思考一下。以下说法可以吗?我们会非常欣慰,他们能拥有知识,绝不会因此嫉妒他们。之后,我们再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回答:“有知识的人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往往会知道少许?”请你试着代替他们,回答这个问题吧。

格劳孔:“往往会知道少许”,这就是我的答案。

苏格拉底:此处的“少许”,是“存在”还是“不存在”呢?

格劳孔:是“存在”。若是“不存在”,如何能算是知道?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在思考该问题时,就算从方方面面着手,也绝对能得出以下结论:完全存在的事物,完全能被知道;完全不存在的事物,完全不能被知道。

格劳孔:没错,我们绝对能得出这种结论。

苏格拉底:那好,假设有一种兼具存在和不存在的事物,那该事物能否处于完全存在和完全不存在中间?

格劳孔:能。

苏格拉底:知识关系到存在,无知关系到不存在,既然如此,只要存在跟无知和知识的中间情况对应的事物,我们就一定要将其找出来。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是不是存在一种事物,我们称其为“观点”?

格劳孔:是。

苏格拉底:它跟知识属于相同类型的能力吗?

格劳孔:不属于。

苏格拉底:既然不属于相同类型的能力,那观点和知识关联的对象肯定也不相同。

格劳孔: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所以知识跟存在的关联与生俱来,了解存在和存在的事物情况如何,这便是知识。但我觉得,此处还有一种差异,务必要对其做出阐释。

格劳孔:这种差异是什么?

苏格拉底:归纳我们自身和其余所有事物的功能,得出能让我们从事种种能够从事的工作“能力”这种类型。若你对这种类型的理解,跟我并没有什么不同,那这所谓能力,便包括诸如看、听之类。

格劳孔:我跟你的理解是一样的。

苏格拉底:既然这样,我便跟你说说,我是怎么看这些能力的。我在这些能力身上,看不见颜色、形状等特性,而这些是我在其余很多情况下,区分种种不同事物的依据。能力的关联对象与成效,是我仅有的关注对象。我将各种能力都称为一项能力,依据就在于此。我们把跟相同的事相关联,完成相同的事的能力,当成相同的能力,把跟不同的事相关联,完成不同的事的能力,当成不同的能力。对于这种情况,你有何看法?你是否也会采取相同的做法?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亲爱的朋友,我们再说回正题。在你看来,“知识”是不是一种能力?还是你有其余方法,来归纳其类型?

格劳孔:没有了,在各种功能中,能力是最强大的。

苏格拉底:那“观点”呢?我们是否应将其归纳到其余类型,而非能力?

格劳孔:不应该这样。因为除了产生观点的能力,其余能力都不能让我们拥有观点的力量。

苏格拉底:可你刚刚还认同,知识和观点是不一样的。

格劳孔:没错,因为将必然不会出错的事物和很容易出错的事物混杂,这种事任何聪明的人都做不出来。

苏格拉底:很明显,我们都认同观点跟知识是不一样的,这真是太好了。

格劳孔:这二者是不一样。

苏格拉底:所以二者分别拥有不同的能力,也就分别拥有不同的关联。

格劳孔:这是肯定的。

苏格拉底:我认为,知识跟“存在”关联,了解“存在”的情况,便是知识的目标所在。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而在我们看来,观点只是造就了观点。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知识和观点有相同的对象,那能够知道的事物跟对其持有观点的事物,是相同还是肯定不同呢?

格劳孔:肯定不同,这是以我们已达成统一原则为依据得出的结论。若不同的能力天生就有不同的对象,若观点和知识属于不同的能力,一如我们认为的那样,那知识和观点有不同的对象,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格拉底:若知识的对象是“存在”,那观点的对象是不是必然是存在以外的某种事物?

格劳孔:没错,肯定是这样。

苏格拉底:那么请思考一下,观点的对象是不是“不存在”,或是任何“观点”都不能跟“不存在”关联?拥有观点之人难道不是针对某种事物,拥有自己的观点吗?或是人有可能针对不存在,拥有自己的观点吗?

格劳孔:不能,肯定不能。

苏格拉底:所以拥有观点的人,其观点便是针对某种事物的?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那我们便只能以无知称呼跟“不存在”相关联的事物,以知识称呼跟“存在”相关的事物。

格劳孔: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如此说来,人们拥有自己的观点,便不是针对存在与不存在了。

格劳孔:确实不是针对这二者。

苏格拉底:因此,观点就不是无知或知识了。

格劳孔:应该不是。

苏格拉底:观点是否比知识更加光明,比无知更加黑暗,已经超越了这二者?

格劳孔:也不是。

苏格拉底:所以观点比知识黑暗,比无知光明,这就是你的观点吗?

格劳孔:是的,一点儿没错。

苏格拉底:其在这二者中间?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所以观点便介于知识与无知中间。

格劳孔:完全正确。

苏格拉底:之前,我们是否提到过,看起来既存在又不存在的事物,便介于完全存在与完全不存在中间,对应着一种介于知识与无知之间的能力,而非知识或无知本身?

格劳孔:是提到过。

苏格拉底:刚刚我们在知识和无知中间发现了一样东西,我们以观点作为对其的称谓。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我们接下来就要去寻找这样一种东西:其既存在,又不存在,说其只是存在或只是不存在,而没有任何理由,是不行的。若能找到这种东西,我们便能称其为观点的对象,且有充足的依据。然后,我们便能在两头的东西和两头之间,在中间的东西和中间之间,分别建立关系了。你是否认同我这种说法?

格劳孔:认同。

苏格拉底:我们已确定了这些原则。接下来,我要让那个喜欢欣赏风景的人针对我的提问,说出他想说的话。他只相信存在很多美的事物,而不相信存在美自身或是美的观念,且恒久不变。无论其余人说什么,他都拒绝相信,他不相信美、正义和其余事物自身都是“一”。我们向他提问,亲爱的朋友,莫非这大量美的事物中不存在半点儿丑的事物?莫非这大量正义的事物中不存在半点儿不正义的事物?莫非这大量忠诚的事物中不存在半点儿不忠诚的事物?

格劳孔:肯定是存在的。借助某一方式,这大量美的事物便能同时展现出美与丑,这点同样适用于你的问题中提及的其余所有事物。

苏格拉底:另有大量事物是其余某些事物的两倍,不是吗?而既然它们是某种事物的两倍,便会是另外某种事物的二分之一,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

苏格拉底:我们表示,其余很多事物或大或小,或轻或重。同理,我们也能将大的事物看成小的,小的事物看成大的,轻的事物看成重的,重的事物看成轻的,不是吗?

格劳孔:是的,道理全都是相通的。

苏格拉底:既然如此,是否只可以说这多种多样的事物是这样的,不可以说其是那样的——就跟某些人建议的那样?

格劳孔:这非常类似于酒宴上的一种伎俩,说些含混不清的话语,让对方摸不着头脑,或是孩子们猜的一个谜语,阉人用一样东西击打停在某处的蝙蝠[这个谜语就是,有个男人,又不是男人,他看见,又没有看见一根树枝,又不是树枝上面停了一只鸟,又不是鸟,于是冲它丢了一块石头,又不是石头。谜底是,有个阉人斜眼看见一根芦苇上面停了一只蝙蝠,于是冲它丢了一片薄薄的石头。——译者注

],其意思同样模糊不清。人们不能根据这些太过模棱两可的事物,确定到底是它或不是它,或是它又不是它,或不是它又并非不是它。

苏格拉底:你是否有法子应对它们?你能不能在“是”与“不是”中间找到一处更好的所在,让它们安身?要找到一处所在,比不存在更黑暗,以增加它的不真实,或比存在更光明,以增加它的真实,都不现实。

格劳孔:说得再正确不过了。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好像已经发现,普通人针对美的事物和其余事物的一般观点,介于绝对存在与绝对不存在之间,左右徘徊。

格劳孔:确实。

苏格拉底:然而,之前我们已经达成统一,若能找到这种事物,不应称其为知识的对象,而应称其为观点的对象,中间的能力或者功能可以明白这种在中间地带徘徊的事物。

格劳孔:没错,我们在这一点上达成了统一。

苏格拉底:所以在其余人的引导下,只能看见很多美的事物、正义的事物和其余事物的人,将无法看到美、正义等事物自身,且会一直如此。我们评价他们对所有事物都只能拥有观点,却无法对自己的观点针对的事物拥有知识。

格劳孔:肯定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反过来,我们应如何评价能看见所有事物自身,乃至恒久存在的事物的人?这些人拥有的不是观点,而是知识,这样说难道不对吗?

格劳孔:肯定对。

苏格拉底:他们专注于知识的对象,另外那种人却专注于观点的对象,难道不是吗?后者根本无法想象世间会有真实存在的美自身,只将精力集中于美好的声音、颜色等,这点我之前谈到过,你还有印象吗?

格劳孔:还有印象。

苏格拉底:所以我们对他们的称谓不是喜爱智慧之人,而是喜爱观点之人,不算是对他们不礼貌吧?他们会不会因此对我们感到愤慨?

格劳孔:对真理感到愤慨,是种错误的做法,所以只要我能说服他们,他们就不会为之愤慨。

苏格拉底:我们是否一定要将专注于所有事物的存在自身的人,称为喜爱智慧之人,而非喜爱观点之人?

格劳孔:这是自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