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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鸡人格瑞德一家(2 / 4)

作品:《安徒生童话

于是,父女两人分开了。玛丽带着她的使女搬到了旧庄园,那里是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她那温柔贤惠的母亲,就躺在这里的教堂墓地里。庄园里只住着一个年老的仆人,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房间里布满了灰尘,蜘蛛网四处可见,整座庄园都显得阴沉灰暗。花园里一片荒草,蛇麻和爬藤交织在树木和灌木从之间,毒参和荨麻长得又大又粗;“红山毛榉”已经被其他植物遮挡了,完全见不到阳光,它的叶子变成了绿色,就跟普通的树一样,它原先的那份荣耀已经消失不见了。白嘴鸦、乌鸦和穴乌依然密密麻麻地栖息在高大的栗子树上,它们大声地叫着,好像要宣布重要消息一样:玛丽又回来了!那个曾经叫别人偷鸟蛋和雏鸟的小女孩又回来了。至于那个听令去偷东西的小偷,现在正爬在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上——高大的船桅上,如果他不听话,船索就会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

有关这个故事,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牧师讲述的。他翻阅书籍和信札,把这些故事整理出来,现在他的抽屉里还藏着一大堆手稿呢!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起伏不定!”牧师说道,“不过听起来挺有趣的!”

现在,我们就来听听有关玛丽·格鲁姆的故事,不过我们不要忘记养鸡人格瑞德,她还坐在那个漂亮的鸡舍里呢!玛丽·格鲁姆也在这里生活过,只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跟现在不是一个时代。

冬天过去了,春天和夏天也过去了,寒冷的秋风伴着潮湿的海雾来了。旧庄园里的生活简单而寂寞。

有一天,玛丽拿起自己的枪,跑到荒草地上去打野兔和狐狸,以及她看见的所有鸟雀。在那里,她常常遇见鲁尔贝克出生高贵的帕列·杜尔先生,他也和玛丽一样带着枪和猎犬在打猎,他的身材很魁梧,每当他们在一起谈话的时候,他总是会炫耀这一点。他完全可以和岛上已故的布鲁肯胡斯先生比一比,因为他也是一个身强体壮的人,在当时是远近驰名的。帕列·杜尔也模仿他,在自己庄园的大门上挂了一条铁链子,链子上面还系着打猎用的号角,当他打完猎回到家之后就拉动铁链子,然后吹响号角。

“玛丽夫人,请您亲自去看看吧!”他说道,“鲁尔贝克的空气是非常新鲜的!”

玛丽究竟几时去了他的庄园,这一点手稿里没有记录;但是在鲁尔贝克教堂的蜡烛台上我们可以看到,那些烛台是鲁尔贝克庄园的帕列·杜尔赠给玛丽·格鲁姆的。

帕列·杜尔的身材很魁梧,他喝起酒来就像一块吸水海绵,像是一只永远也装不满的桶;他打起鼾来就像一窝猪在打鼾一样;他的脸看起来又红又肿。

“他就像猪一样愚蠢!”帕列·杜尔夫人,也就是格鲁姆先生的女儿玛丽说道。

很快,她就厌恶了这种生活,但实际上这没有任何好处。

有一天,餐桌上的饭菜已经放凉了,帕列·杜尔还在猎取狐狸,而夫人也没有回来。直到半夜,帕列·杜尔才回来,而杜尔夫人一直到天明都没有回来。她不喜欢鲁尔贝克,于是她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骑着马走了。

天气阴冷而潮湿,风嗖嗖地刮着,一群黑鸟欢快地叫着,从玛丽的头上飞了过去,它们不像她一样无家可归。

她先往南方走去,一直走到接近德国的边界,她用几个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换了一些钱,然后向东走去,接着又回头往西边走来。她漫无目的,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她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坏,她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感到愤怒,连对上帝也是这样。没多久,她由于体力不支,再也无法挪动脚步,最后倒在了草丛上。这时,一只田凫飞了过来,这只鸟儿像平时那样尖声叫道:“你这个贼!你这个贼!”她从未偷过邻居的东西,但是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让别人为她掏过树上刚出生的小鸟。现在,她想起了这件事情。

从她躺着的地方能够看见海滩上的沙丘,那里住着渔民,但是她没有一丁点气力走过去,因为她病得实在太厉害了。白色的海鸥狂叫着在她的头上盘旋,就像她家里的花园上空飞过的白嘴鸦、乌鸦和穴乌一样。鸟儿飞得很低,离她很近很近,她仿佛看见它们变成了漆黑一团,而这时她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黑夜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抱了起来,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正把她抱在怀中。她望着他那张满是胡子的脸,他的一只眼睛上有一块疤痕,看起来就像把他的眉毛分成了两半。他把她抱到了船上,船长狠狠地责备了他,说他不应该这样做。

第二天,船开了,玛丽·格鲁姆没有上岸,而是跟着船一起走了。她还会不会回来呢?是的。但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牧师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后经过,而且他可不是编造的,这段奇特的经历,他是从一本可靠的古书里得知的。我们就把这本书取出来亲自读一读吧。

丹麦的历史学家路德维·霍儿贝25写了很多有价值的书和有趣的剧本,从这些书里我们能够了解到他的那个时代和人民。他的信中提到过玛丽·格鲁姆,以及他在什么地方遇见了她。这很值得听一听,但是我们不要因此就忘记养鸡人格瑞德,她在那个漂亮的鸡舍里,过得非常惬意。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

一七一一年26,哥本哈根鼠疫肆虐。丹麦皇后回到了她的娘家德国,国王也离开了首都,只要有机会离开的全都离开了,就连能得到免费食宿的学生,也在想办法逃离这个城市。这些学生之中有一位,也就是留在所谓的波尔克学校宿舍的最后一位学生,现在也要走了。凌晨两点的时候,他背着一个装满书籍、稿纸的背包动身了。

城市上空弥漫着一层黏湿的雾气,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许多房门上面都画着交叉的符号,表明屋内有鼠疫或是人全都死掉了。从圆塔通往王宫的那条宽阔的大街上,也看不见一个人。这时,一辆很大的马车从学生身旁驶过,车上装的全都是尸体,年轻学生赶紧用双手捂住脸,拼命地闻着铜匣子里浸满酒精的海绵,这是他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街上的一个酒馆里传来一阵杂乱的歌声和苦笑声,这些人通宵喝酒唱歌想以此忘记现实,忘记已经来到门前的死亡,他们就要被装进货车里去陪伴那些尸体了。年轻学生急忙跑向前方的一座桥,那里正停着几只小船,其中一只正要起航离开这座鼠疫肆虐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