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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王爷,好巧

孟婉微微一怔,完全没料到李元祯竟会在这等小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时间也不知说是还是不是好。但转念一想,这镯子的精巧式样若说是益州的,只怕他也未必信。

于是便答:“不是,她是打京城来的。”

李元祯眼中恍若闪过一道星芒,转瞬即逝。他坐在宽绰的罗汉榻上,青色梨花袍摆自然地铺展开来,垂着眼睑看她,这是他头一回如此正式的看着这个新兵。

白白净净,秀骨清相,若非是来从军,在外应当也是受姑娘爱戴的样貌。

收敛了视线,他无声的暗叹,低低的道了一句:“退下吧。”

孟婉如蒙大赦,当即谢了不罚之恩,速速退出牙帐。

回了自己的帐子,她忙将那本小册子掏出来细细查看,这才发现在晨起盥洗那一栏,果然有额外的叮嘱:若王爷忙于其它事物,不得搅扰,只得在一旁候着,直至王爷闲下了再伺候。其间若水变凉,则需不断更换。

末了还有另一句备注:王爷素有洁癖,尤不喜被人触碰。

孟婉顿时明白了适才自己错在哪里,暗下决心,今晚便是不睡也要将这本小册子背至滚瓜烂熟,务必字字句句铭刻进心里!

放好册子,她坐在榻上轻揉着自己的右腕儿,现下已经没有多疼了,想来他刚刚也是留了情面的。

她的手抚在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金叶上,脑中回想起先前李元祯略显异样的反应。

他似乎对这镯子的主人有几分在意……可孟婉来益州之前,从未见过这位滇南王,只听闻他尚幼时就被圣上封来了益州,而他们二人绝无可能在此之前认识。

毕竟孟婉这辈子仅进过一回宫,在宫里唯一认识的皇子,便是她的太子表哥。

那年她堪堪四岁,逢钟贵妃生辰,沾着表亲的孟家也得了恩典,进宫为贵妃道贺。

华粹宫的规矩大,孩童不得去往正殿,皆被引往偏殿由宫女看着。钱氏拿了茶菓哄孟婉:“宵宵,你乖乖在这儿吃会菓子,很快娘就回来接你。”

宵宵便是孟婉的小字。她眨巴眨巴眼,杏眸懵昧,乖乖的点头,一口一口咬着手里的菓子。

四岁的她,小脸儿又白又圆,此时嘴被塞满,雪腮鼓囊囊的,活似个糯米团子。

娘亲离开后,一个小姑娘朝她走来,看上去大不了两岁,却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这种轻褣是新进贡来的吧?听说公主们才有,你一个商贾之女哪来的?”小姑娘毫不客气的揪起她的裙子,语气极为霸道。

一旁伺候的宫女立马跟了过来,连劝带哄:“郡主,您身份贵重,切莫与小门小户的人计较。她们家里便是做布料生意的,自然近水楼台——”

不待那宫女将话说完,这位骄横的小郡主便拉扯着孟婉的裙子,将她生生从玫瑰椅上给拽了下来!对于四岁的小姑娘来说,这把椅子可太高了,摔在地上,孟婉立时疼得大哭起来。

小郡主却不依不饶:“哼!看看你那肥嘟嘟的脸,比我正月十五吃的元宵还要圆呐!你娘叫你宵宵,是不是就因为你胖得像个元宵?”

孟婉一边哭着一边从地上爬起,两条小短腿倒蹬着就跑出了偏殿。

跑呀跑,她也不知自己最后跑到哪里才没了力气停下来,只见眼前空旷一片,这才明白迷了路。

她焦急的四下找寻,发现广场当央站着一人,便跑了过去。正想开口问,恍然发现那人不对劲,绕到正面一看,竟是个稻草捆扎而成的假人!

孟婉登时吓得向后趔趄了两步,接着便听到有破风声打耳旁掠过,不及反应,一支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那个稻草人的身上!

她似个惊弓之鸟,苦巴着一张小脸儿转头看去,却见数十步外的望亭上,立着一个少年。

玩伴十岁之前,他曾贵为太子

十来岁的少年,孑身立于攒尖儿的琉璃檐下,华服之上银泥勾绘的祥云纹样蒨璨夺目。

他左手持着一张弓,右手紧紧攥握成拳。

先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姑娘,令他猝不及防,所幸已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那一箭落靶时并未伤及她,可他此时却仍有些后怕。

“你是什么人?!”

少年有些气恼的将手扶在栏上,朝着下面大声喝问。虽则他贵为太子,可若误伤了旁人也是件头疼的事。

孟婉显然还未从先前的惊惶之中抽离出来,被他厉声喝问后立马就瘪瘪嘴哭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眼睛上揉来揉去,那叫一个委屈!

见状,少年那丝气恼暂先丢至一旁,快步走下亭子,来到小姑娘的面前,担忧的看着她:“我刚刚可是伤到你了?”

孟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丱发上的红宝坠子仿佛两粒石榴籽,在浓墨染就的发间来回拍打。只是她的啜泣声却不肯止。

少年仔细扫量她的身上,未见有伤,但裙子却是皱巴巴的,还沾有灰垢,不过这些显然与他适才那一箭无关。

他不禁颦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摔跤了吧?”

摔跤?她都四岁了!

两截嫩藕般的小胖胳膊终于落了下来,孟婉泪眼婆娑地望向少年,软乎乎的语气里挟着一丝倔强:“才没有。”

“那你这裙子是怎么弄的?”

她苦巴着小脸儿不肯答,可稍一琢磨,少年自己便有了答案,“这是被人欺负了?”

犹豫了下,孟婉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少年想了想,便道:“告诉我你被何人欺负了,我帮你找回来,就当是……刚刚那一箭吓到你的赔礼好了!”

他觉得这个由头足够了。

孟婉眨巴着泪眼,似不敢置信:“可她、她是郡主……”

“我是太子!”少年手往背后一负,挺了挺胸膛。

“太子……太子是什么?比郡主还厉害么?”孟婉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珠黑睛亮,稚嫩至极。

少年皱眉,抽出手来指着她脑门,颇有几分无语:“你,你怎么连太子也不知道?”

孟婉扁扁嘴,一副可怜巴巴见识短浅的模样。

这自然不能怪她,她尚小,字都未识几个,爹娘也不是做官的,平日便不会特意教导这些。倒是她家曾给郡王府送过布料,偶然之下也见过郡王府的小郡主,当时爹娘要她跪下行礼,可她之前只跪过灶王爷。

打那后她便有了个印象:郡主是像灶王爷一样厉害的人物。

见她呆头呆脑的,少年也懒得与她细细解释太子是怎么样的存在,只略觉扫兴的道:“太子不仅比郡主厉害,比郡主她爹也厉害!”

孟婉看着他,虽没出言反驳,心里却觉得他这是走花溜冰在吹牛。

“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她们说……说我胖得像只元宵……”声量渐次低下去,小姑娘有些自卑的垂下头。

少年却不以为意,只纳闷道:“元宵?元宵多好吃!有芝麻馅的,花生馅的,麻蓉馅的,还有桂花馅的……”

孟婉被他说的用力咽了一口,抬起小脸儿时早将先前为何不开心抛在了脑后,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无比认真道:“桂花馅儿的最好吃,可甜可香啦。”

“那好吧,那你就当桂花馅儿的吧!”少年撇嘴一笑,眼中透着狡黠:“瞧,谁说元宵就是骂人的话?她明明是在嫉妒你又香又甜呢!”

这句夸赞于孟婉倒很是受用,小姑娘立马就咧嘴笑了起来,前仰后合。意识到失礼后忙不跌又用双手捂住嘴,似在强撑最后一丝小淑女的体面。

这让少年忍俊不禁。也不知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是怎的,竟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递给她。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虽不小心摔碎了,但巧匠以金叶将它镶好了。你戴着它,保管以后再没人敢再欺负你!”

孟婉止了笑,两只手接过镯子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看他:“真的么?”

“我母后母仪天下,自然是真的!”说罢他便一手拿回镯子,一手握住她的小胳膊,亲手为她套了上去。

那小胳膊虽肉乎乎胖嘟嘟,可毕竟只是个四岁女娃的胳膊,套上后她将手臂一抬,那镯子就滑去了她的上臂!当臂环都嫌大,腕子上更是根本戴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