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曳雪捧着手炉站在栏杆边，看见亭柱旁靠放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一根伞骨折了，于是那处的伞面古怪地支棱起来，像一个不服输的刺儿头，随时准备着炸开。

与此同时，亭子里的人转过身来，赵曳雪讶异，那是一张略微眼熟的面孔，少年生了一双瑞凤眼，鼻梁挺拔，薄唇微抿，深烟灰色的眼瞳令他看起来有几分异于常人的俊美，眼神睥睨间，显得漠然而不近人情。

赵曳雪不期然想起一句话来，人间琢玉郎。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昭国的质子，北湛。

这一次他是站着的，所以赵曳雪终于能仔细打量他了，北湛的身材高大，近乎一个成年人，眉眼深邃，眉骨微微突起，衬得眼窝深而冷峻，庄国人没有这样深的眼窝，也没有这样奇异的深烟灰色瞳仁，这个少年人无疑是英俊漂亮的。

但是赵曳雪却不喜欢那双眼睛，线条太凌厉，眼神太冷冽，微微上扬的眼尾像是被刀刻出来的，抬眸间锋芒毕露，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后来赵曳雪想起这些旧事，恍然发现，其实她和北湛从一开始是不对付的，往后种种，已然从这两面之缘里窥见一斑。

第一面，赵曳雪送了北湛一个手炉，他当场就给扔掉了，第二面，在小镜湖观雪，赵曳雪的侍卫利落地将北湛请出了湖心亭。

侍卫的措辞听起来客气，姿态又是十足的不客气：“二公主要在此处赏雪，为免冲撞殿下玉驾，请公子移步别处。”

赵曳雪抱着手炉站在一旁，看少年沉默地拿起那把纸伞，迅速地朝这边扫了一眼，然后大步出了湖心亭，外头还下着细细的薄雪，他拿了伞也不撑开，就这么握在手里，仿佛提着一柄长剑，举步迈入了风雪之中。

就像话本里的剑客。

赵曳雪看着他的身影愈行愈远，最后变作了一个小小的墨点，隐入了长堤之中。

侍女们开始熟练地收拾起亭子来，悬挂风帘，铺设软垫，生火燃炭，洒扫焚香，动作有条不紊，无一处不细致，然而当赵曳雪坐下之后，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如长公主所说，这里的雪和别处的雪似乎没什么不同。

她不自觉回想起刚刚那个少年，或许像他那般，才算得上一件有趣味的雅事。

一个剑客，孑然独立于亭中，亭外风雪潇潇，天地浩渺。

赵曳雪拄着下颔，思索了一阵，对贴身侍女道：“取笔墨来。”

笔墨很快就取了过来，洁白的宣纸铺平在石桌上，赵曳雪执笔作画，她师从名家，画功很好，只寥寥数笔，剑客便跃然纸上，身形清瘦，如一竿坚韧的竹，挽着长剑，迎风碎雪。

画作好了，赵曳雪放下笔，脚下碰到个什么东西，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她好奇地低头看去，只见石桌下方的角落处，有一枚小小的玉铃铛。

“那是什么？”

侍女连忙拾起来，捧到她面前，道：“一个小铃铛，不知是谁人遗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