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叶戈纳金亚娃的提醒:“你就说说关于组织支部的事儿吧。”

辛辽沙立刻就说起了实际问题。

“同志们,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组织支部了。谁同意?”

琳丹跑过来帮辛辽沙。

她告诉听众们,莫斯科的青年们是怎样组织起来的。

辛辽沙站在一边,狼狈极了。

他看到大家对组织支部的提议如此冷淡,感到十分气愤。

他怒视整个会场。

显然听众对琳丹的演说也并不太在意。

他看见扎利瓦诺夫在轻蔑地斜瞟着琳丹的同时,还在跟琳莎小声说笑。

坐在前排的是那些中学高年级的女生。她们的小鼻梁上扑着白粉。交头接耳,低声谈话的同时,她们狡猾的小眼睛东张西望。

一群年轻的红军战士坐在靠近舞台入口的角落里。

那个年轻的机枪手也在其中。

他坐在舞台脚灯的旁边,满脸怒气,气愤地注视着穿戴时髦的琳莎和安娜。

她俩正毫无顾忌地跟她们的情人说说笑笑。

琳丹已感觉出大家没有听她的演说,所以就赶快结束了。她让叶戈纳金亚娃讲话。

叶戈纳金亚娃镇静而安详,终于压住了会场的喧笑声。

“我希望大家对这件事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有谁要说话,请上台来。”

会场格外寂静。

突然,有一个后排的人说道:“我要说话!”

一个眼睛有点斜、样子像熊的人——米什卡?列夫丘科夫,挤过人群上了舞台:“如果事情是这样,如果布尔什维克需要我帮忙,我不会不干的。辛辽沙知道我,我要加入共青团。”

辛辽沙喜上眉梢。他立刻站到舞台中央,兴高采烈地高声说:“同志们,你们看见了吧!我早说过,米什卡是我们的人,他爸爸是铁路扳道工,被火车轧死了,因此米什卡辍学了。可尽管他没读过中学,却立刻就听懂了我们的道理。”

会场响起一阵吵嚷与怪叫声。

一个名叫奥库舍夫的中学生——药铺老板的儿子,头发梳成了时髦的鸡冠形——请求发言。

他拉了拉制服说:“很抱歉,同志们,我还不大明白要我干什么。要我搞政治?那我的功课怎么办?要是弄个体育俱乐部还差不多!搞政治,我还怕被绞死呢!”

会场上发出了讥笑声。

那个年轻的机枪手上来了。

只见他恶狠狠地把帽子往前额上拉了拉,用愤怒的眼睛扫视着下面坐着的人们,高声喊着说:“你们这些混蛋,笑什么笑?”

他的两颗眼睛像烧红的煤球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上下战栗着,接着往下说:“我叫伊凡?察尔基。我没爸没妈,是个孤儿;白天要饭,夜里睡在街上,过得跟狗一样,不像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

“可红军来了,收容了我。全排都爱护我,给我吃,给我穿,教我读书写字,叫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他们把我教育成一个真正的人,我明白,我至死都为穷人而斗争!

“你们这些坐在这儿像马一样咴儿咴儿叫的少爷公子,哪里会知道在这个城镇之外,死了两百多个红军呢?那也是人命……”

他的声音像从绷紧了的弦上发出来的,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们是为我们的幸福牺牲的;全俄罗斯到处都有这样的红军,毫不犹豫地献出了生命。可你们却寻欢作乐!”

说到这儿,他突然转过身子面向主席台说:“你们跟这些人说话!”

他又用手指指会场。

“他们能听懂?决不会!‘饱汉不知饿汉饥’,只有一个人跑上来,因为他是穷人,是孤儿。没有你们,我们照样干!”

他愤愤地朝着大会场喊着。

“我们不再请求了,我们也不想用你们这些混蛋!只有机枪能收拾你们!”

他喊完后跳下台,甩手就走。

主持会议的人没有一个留下参加晚会。他们都回了革委会。

辛辽沙苦恼地说:“真够糟的!察尔基说得没错儿。找这些学生来开会没一点用!只能惹一肚子气!”

“这很正常。”叶戈纳金亚娃接过了话茬儿说着,“本来都是些小市民嘛,咱们应该把目标赶快转移到工人中间……”

琳丹也同意她的提法。她对辛辽沙说:“咱们可别因为这次会议就灰心呀,咱们要不断地宣传、鼓动,争取所有的劳动者。车站的政治部正着手创办一个夏天剧场,过几天后,还要开来一列宣传车呢,那时,工作就好开展了。列宁说过:如果我们不能将千百万劳苦大众发动起来参加斗争,我们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当晚,辛辽沙把琳丹送回了车站。

分手时,他长时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是的,要比正常的一般握手长得多。

琳丹微微地笑了一下。

辛辽沙回来时,顺路进家看了看。

他一声不吭地听着母亲的数落。

当他父亲骂他时,他立时就反攻了,而且把老布洛扎克问得一愣一愣的。

“爸,我问你,你们罢工后,还在机车上打死了德国兵,那时你想过家吗?你想过,但你仍是干了,因为天理良心让你那样做!同样,我也想到了你们。我知道,一旦我们撤退了,家里肯定受牵连。但反过来呢,要是咱们胜利了,那咱们不就翻身了吗?我不呆在家里。爸,你也别啰嗦了,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干正经事儿,你该帮我,支持我才对,你偏和我吵嚷个没完!爸,咱们和解吧,妈也不会唠叨了。”

他盯着父亲,满脸都是亲切的笑容,纯净的深蓝色双眼充满了真诚与渴望,当然还有自信。

老布洛扎克坐在长凳子上很不自在。

面对着儿子的笑脸,他也露出了笑脸。从那乱糟糟的短胡子里,咧开了两排黄牙:“你这小子,倒用阶级的天理良心来责备我了?你以为你一带上手枪,我就不敢拿皮鞭揍你了呀?”

但他的语气充满了亲昵。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才好,突然,他坚定地把他那长茧子的粗手伸给了儿子。

他补充说:“辛辽沙,孩子啊,你继续向前闯吧,在你上坡的时候,我决不拦挡你!不过,你得常回家看看,别让我们见不到你。”

黑夜。

台阶上有一道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

一个大房间里,摆着柔软的大鹅绒沙发,律师用的大写字台周围,坐着五个人。

革委员在开会。

他们是:多林尼克,叶戈纳金亚娃,戴着哥萨克皮帽、活像吉尔吉斯人的肃反委员会主席季莫申科,还有两个委员——瘦高的调车场工人舒季克和扁鼻子的铁路工厂工人奥斯塔普丘克。

多林尼克俯在桌子上,用固执的眼光盯着叶戈纳金亚娃,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前线需要给养,工人需要粮食。投机商一见咱们来就抬高了物价,还不收苏维埃纸币,买卖都用尼古拉的旧币或是克仑斯基票。

“今天咱们得规定物价。投机商肯定不按定价出售,而把东西藏起来。那时,咱们就去搜查,一经查出,全部没收,决不留情!咱们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工人再饿肚子呀!

“叶戈纳金亚娃同志警告我,不能太过火。我认为,她还带有知识分子的软弱性——你不要生气,我有什么说什么。

“而且呢,问题不只是小商人。比如,我今天听说,说旅馆的老板鲍里斯?佐恩就有那么个秘密地窖。好多大商人,早在彼德留拉来之前就在那囤积了大量货物。”

他讽刺地冷笑着,特别望了一眼季莫申科。

“你怎么知道的?”

季莫申科赶忙追问,他感到羞赧而气恼,因为侦查这类事本是他季莫申科的任务,可每次多林尼克总是先得到这类消息。

多林尼克笑着答道:“嘿——嘿!兄弟,我什么都能看见,不光是秘密地窖,连昨天你和师长的汽车司机喝了半瓶私酒我也看见啦。”

季莫申科难为情地红了脸,坐在那儿很是发窘。

“嗯,对,对!”

他无奈地应着,本想还说点什么,可却瞥见了叶戈纳金亚娃紧皱的眉头,就又把话咽下去了。

“这个鬼木匠!他有自己的肃反委员会呢!”

季莫申科盯着革委会主席,心里骂着。

“这是辛辽沙对我说的。”

多林尼克解释道。

“他有个朋友在车站饭馆当过伙计。原来,饭馆的一切都是佐恩批量供给的。昨天,辛辽沙又得到了准信儿:佐恩的确有个地窖。

‘应当找到它!’季莫申科,你带着弟兄们和辛辽沙去吧,限你今天,务必找到!如果找到了,咱们就都不愁了,工人们和战士们也就都不愁了!”

半个小时后。

八个武装士兵进了旅馆老板的家,留下两个守住了门。

老板又矮又胖,样子颇似大酒桶,脸上长着红毛,有几天没刮了。

他拄着木腿,假惺惺地笑着迎接来人。

他的声音很嘶哑:“同志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呀?有何贵干啊?”

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女儿们。都披着睡衣,被手电筒照得眯起了眼睛。

隔壁房间里,那个胖老板娘一边穿衣服,一边叨唠着。

季莫申科只答了两个字:“搜查。”

地板上的每一方寸都被查过了。

大板仓、储藏室、大酒窖、柴堆、厨房,也都查了一遍。

没有找到一点秘密地窖的迹象。

一个女仆睡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她睡得很熟,连有人进去都没能使她醒来。

辛辽沙小心地把她叫醒了。

“你是什么人?是在这儿干活的吧?”

他问那个没完全清醒的姑娘。

她拉着被头盖住了肩膀,用手挡着电筒的亮光——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惶恐不安地说:“是的,我是干活的。你们是干什么的呀?”